众人听着孙庆的话,身子都是一哆嗦,脸上的血色又褪去几分。
他们纷纷点头称是,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是,我们记住了。”
“开始吧。”孙庆后退一步,抱着胳膊站在一旁。
左边的年长家丁最先开口,声音急促:“刺史大人有个远房表亲,在外地当县令,去年偷偷来府里见过他,还送了一箱银子!”
右边的丫鬟立刻接上:“我知道!他表亲走的时候,还拿了府里的一幅古画,说是刺史大人赏赐的!”
“不对!那画是他硬要的!”左边的年轻家丁急忙反驳,生怕被对方抢了先,“还有,刺史大人的七姑婆,每月都来府里拿月钱,拿了钱还骂骂咧咧,说给少了!”
右边的老仆也不甘示弱:“他八姨夫赌博欠了钱,也是刺史大人给还的,前后花了五百两银子!”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两队人争相开口,你一言我一语,生怕说得比对方少。
有的说丁刺史爱吃甜腻的糕点,每天晚上都要让厨房做;
有的说他睡觉时爱打鼾,声音大得能传到院子里;
还有的丫鬟红着脸说,曾见过刺史大人让管家买过滋补的汤药,说是身子不大爽利。
“他那不是身子爽利,是根本不行!”一个丫鬟情急之下喊了出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瞬间涨得通红,低下头不敢看人。
吴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看向孙庆,眼神里满是笑意。
孙庆清了清嗓子,脸上装作一本正经,耳朵却悄悄红了,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时不时皱眉呵斥两句:“说重点!别净说这些没用的!”
众人被呵斥后,稍微收敛了些,开始说些更隐秘的事。
左边的家丁说丁刺史曾偷偷修改过户籍案卷,把自家的田地划到了免税的名录里;
右边的丫鬟说见过他深夜在书房里发脾气,把砚台摔在地上,骂着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就在这时,左边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年轻家丁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却足够清晰:“有一次,我见他偷偷烧纸。”
这话一出,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家丁,连呼吸都放轻了。
孙庆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骤然亮起来,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收了大半,往前探了探身子:“你仔细说说,什么时候?在哪儿烧纸?”
“你仔细说说,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形?”
家丁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还有些发颤:“那是两个多月前,我因为打碎了刺史大人书房的砚台,被管家罚了三天不许吃饭,实在饿得眼冒金星,才想着趁夜去后园池塘摸两条鱼填肚子。”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又看到了那晚的情景:“后园的月亮很暗,只有几盏廊灯远远照着,树影晃得吓人。
小的摸到池塘边时,忽然闻到一股烧纸的味道,顺着味道一看,就见刺史大人站在那棵老柳树下。”
“老柳树?”孙庆追问,“就是靠近水榭的那棵?”
“正是。”家丁点头,肩膀微微缩了缩,“那树底下空荡荡的,既没有牌位也没有供品,就只有刺史大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叠黄纸,一张一张往火里送。”
吴良站在孙庆身侧,眉头微蹙,插了一句:“既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他平白无故烧什么纸?”
家丁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困惑:“小的也想不明白。
府里规矩严,平日里连焚个香都要选时辰,哪有大半夜在园子里烧纸的道理?
小的当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躲在假山后面,连鱼都不敢再摸。”
孙庆的目光沉了沉,心中的疑云更重。
他压下心头的波澜,放缓了语气:“他烧纸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
家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细节:“有……他好像在嘀咕什么,声音很低,小的离得远,听不真切。
断断续续的,好像是‘…… 别出来’‘……在地底下’之类的。”
他使劲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小的隐约听到一句‘在地底下安生呆着’,没错,就是这句!”
“在地底下安生呆着?”孙庆重复了一遍,转头与吴良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透着诧异,吴良的嘴唇动了动,显然也觉得这话匪夷所思。
若是祭拜亡人,该说“安息”“安享”之类的吉语,“安生呆着”这四个字,倒像是在警告。
孙庆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顿,又问:“他烧了多久?之后去了哪里?”
“约莫烧了一炷香的功夫,纸烧完了,他还站在那里看了半天,直到纸灰都凉了才离开。”
家丁回忆道:“他好像有什么心事,直接回了书房。小的后来就赶紧跑了,怕被人发现。”
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后怕,:“这事小的憋了这么久,一直没敢说,怕被刺史大人知道了怪罪,可又觉得实在蹊跷,今日才敢如实禀报。”
孙庆沉默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丁刺史的举动太过反常,结合近来城中流传的失踪案传闻,恐怕这事绝不简单。
他看向吴良,声音压得更低:“我在这里接着问,你即刻去禀报王爷王妃。”
吴良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
孙庆又问了些府中近日的情形,众人一一作答,言语间始终带着惶恐,却无半分隐瞒。
此时苏府书房,案上堆满状纸,颜如玉正坐在案前,细细批阅。
霍长鹤站在她身侧,手中拿着一份卷宗,时不时低头与她低语几句。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暗卫匆匆进来禀报:“孙庆派人来报,说有重要发现,想当面禀报。”
颜如玉手中的笔一顿,抬眸看向霍长鹤,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放下笔,理了理衣袖,语气平静却难掩期待:“让他进来。孙庆做事素来沉稳,若非真有紧要线索,绝不会这般急切。”
霍长鹤目光投向门口:“莫非是丁刺史府中真的查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