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炷香燃着豆大的火光,在阴风里忽明忽暗,把道士的道袍下摆映得飘忽不定,像挂在半空的残魂。
丁刺史的心被恐惧拧成一团,扫一眼祭坛中央,摆着一方黑漆灵位,上面“亡妻柳氏之位” 五个字。
每个字都像透着寒气,灵位前的白烛燃着泪状的灯花,蜡油顺着烛台淌下来,像是凝固的血泪。
他不敢去看那方灵位,更不敢直视道士手中的桃木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椎爬到后颈,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影子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那样轻飘飘地冲着他飘过来。
此时祭坛上的香火光猛地暗了下去,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像是瞬间坠入冰窖。
丁刺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吸都像瞬间停滞,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手脚冰凉得失去了知觉。
那不是幻觉,那道影子真真切切地飘在半空,带着一股腐朽的土腥味和霉味,混杂着香火的气息,呛得他几欲作呕。
影子飘得极慢,每移动一寸,周围的阴风就更烈一分,纸钱碎屑被卷得更高,像是在为它开路。
丁刺史想逃,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向自己飘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影子停在了他面前,距离不过三尺。一道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从锈蚀的铜管里挤出来,带着湿冷的潮气,钻进他的耳朵:“为……什么……杀我?”
这声音没有起伏,却透着无尽的怨毒,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得丁刺史的耳膜生疼。
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也不想杀你!纯粹是误杀!真的是误杀啊!”
他的哭声在空旷的后院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恐惧与慌乱,听起来格外凄厉。
“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打死那个奸夫!谁知道你会突然扑出来替他挡!”丁刺史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地面,青石板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变得有些怨毒,语气也硬气了几分:“要说起来,也是你先给我戴绿帽子!
若不是你不守妇道,和那个同乡勾勾搭搭,哪有这等祸事!我丁某人一生清誉,都被你毁了!”
廊下,两道身影静静伫立。
颜如玉脸上挂着一丝无声的冷笑,眼神里满是讥讽。
她身旁的霍长鹤眉头微蹙。
霍长鹤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玉儿,你信他说的吗?”
颜如玉转过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寒意:“王爷且瞧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远处的墙角,苏震海双手抱胸,听得咬牙切齿。
只是碍于霍长鹤和颜如玉在场,没敢发作,只能死死攥着拳头。
祭坛前,丁刺史还在不停地控诉着。
“自从知道你和他的事,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是刺史,是朝廷命官,却要忍受妻子不忠的屈辱!”
他抹了把眼泪,语气里满是痛苦与懊悔:“我本来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再和他来往,这事也就算了。
可他得寸进尺,竟然敢光明正大地来刺史府找你!我忍无可忍,才想教训他一顿,谁知道…… 谁知道会酿成大错!”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自己的委屈说到这些年的隐忍,从丁夫人的不忠说到自己的懊悔,说得声泪俱下,仿佛自己真的是个受尽委屈的受害者。
可那道影子依旧飘在他面前,没有丝毫要消散的迹象。
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青灰色的轮廓在夜色里格外诡异,周围的阴风也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烈。
这时,一直沉默的道士突然开口,声音洪亮,打破了丁刺史的哭诉:“呔!你还有未尽之言,还不如实说来!”
丁刺史一怔,停下了哭声,脸上满是茫然:“我……我都说了呀!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真的没有别的了!”
“你若都说了,冤魂岂会经久不散?”道士眼神锐利,死死盯着丁刺史,手中的桃木剑猛地一挥,直劈向他的面门。
丁刺史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双手挡在身前。
就在桃木剑即将碰到他手掌的瞬间,“呼”的一声,桃木剑尖端忽然窜起一簇幽蓝火苗,像是附了鬼火似的,顺着剑身在夜色里舔舐。
火苗来得猝不及防,一下子燎到了丁刺史额前的头发,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吓得尖叫不止,双手胡乱地拍打着头,想要扑灭那窜起的火苗,身子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说!我说!我全都交代!”丁刺史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硬气。
“其实……其实我早就发现你和你同乡的事,我没说破,也没立刻处置你们。
是因为我想着,只要你犯了错,只要我抓住你的把柄,我就能名正言顺地休了你,就能光明正大地养小妾,再娶几房美娇娘!”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心虚与无耻。
“我早就厌倦你了!你整日里只知相夫教子,毫无情趣,哪里比得上那些娇俏可人的姑娘!
我等着这一天等了好久了,那天晚上,我本就没打算只教训他一顿,我是想……
我是想借着那个机会,一箭双雕,既除了那个奸夫,又能把你也解决了,这样就没人知道我的心思了!”
“什么?!”苏震海咬牙,低声怒骂,“混帐东西,什么玩意儿!如此无耻,还装出一副深情懊悔的模样,真是令人恶心!”
霍长鹤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鄙夷:“果然如此。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民做主,反而如此自私阴狠,真是枉披了这身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