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云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手指重新搭回盒盖上,却在触碰到木盒边缘时停顿了一瞬。他终于明白,陈阳托人送此物上门,绝非简单的献宝,而是带着某种深意。
若是旁人见了,定以为他不过在赏玩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唯有他自己清楚,此刻胸腔里跳动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宋青云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钟表鎏金的表面,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细密的鎏金纹路在指腹下若隐若现。这触感如此真实,以至于让他一时恍惚,几乎要错觉这是一件流传数百年的古董。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前不久,那场精心策划的行动。当时,自己的二大爷宋开元与耿老、陈阳三人,在港城与米国人周旋,斗智斗勇,最终将这件国之瑰宝悄无声息地从海外运送了回来。他们深知这件清乾隆御制铜鎏金转花转水法大吉葫芦钟的分量,为保护其安全,特意拆分成数个部件,化整为零,分批走私回国。
每一个零件,都带着特有的气息,却又完美契合在一起,如同天衣无缝的棋局。此刻,真品正静静地躺在一处隐秘之地,被层层防护守护着。
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赝品,宋青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与惊叹。这物件,无论是外观、工艺,还是那令人叹为观止的转花转水法机关,都与真品别无二致,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复制粘贴。
更何况,送来此物的人竟是李强——那个曾带着赝品来拍卖行捣乱的家伙。
宋青云的食指无意识地在钟表表面的鎏金花纹上划过,心跳随着思绪的翻涌微微加快。脑海中浮现出陈阳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狡黠笑意的脸,以及他与青山居士之间那层若即若离的关系。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交汇,答案呼之欲出——这赝品,必定是出自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山居士之手!这一念头在心底闪过,如同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他脸上那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宋青云指尖在铜鎏金钟表光滑的表面轻轻划过,他忽然勾起嘴角,那抹冷笑淡得如同晨雾。
“李强。”宋青云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神色略带几分紧张的男人身上。
李强明显被宋青云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紧,攥了攥手心的汗,“宋…宋老板?”
宋青云将木盒的盖子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声音不大,却让李强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东西,”宋青云抬手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盒子,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收下了,并且会亲自转交给我二大爷的。”
李强明显松了口气,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连连点头:“好好好,那就麻烦宋老板了!我…我就先告辞了。”
“慢着。”宋青云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刚转身的李强僵住脚步。
李强猛地回头,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宋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宋青云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替我回去谢谢你师傅。”
李强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连忙应道:“一定一定!”
看着李强几乎是带着几分仓皇离开的背影,宋青云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冷峻。
不多时,楼梯传来脚步声,高梅和大炮先后走了上来。
高梅刚走上楼,就快步走到桌旁,一把掀开盒盖。
“哎哟我去!”高梅忍不住惊呼出声,整个人几乎贴到了钟表上,手指小心翼翼地悬在鎏金装饰的边缘,生怕碰坏了似的。
大炮紧随其后,一进门就被高梅的反应吓了一跳,探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苹果:“我的老天爷啊!这玩意儿也太讲究了吧?!瞧瞧这花纹,啧啧啧,简直像活的一样!”
高梅头也不抬,痴迷地盯着钟表,手指轻轻摩挲着表面的鎏金,喃喃自语:“乖乖,这要是真的,得值多少钱啊?不得个几百万?”
宋青云在一旁,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好看吧?”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高梅猛地转头,一脸兴奋:“废话!这能不好看吗?!简直美哭了!”
“好看是好看,”宋青云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脸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戏谑,“不过啊,这玩意儿是个赝品。”
“赝品?”高梅和大炮同时惊呼出声,两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宋青云,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真的假的?”高梅瞪大了眼睛,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钟表,反复确认着它的精致程度,“这做工,这材料,哪一点像赝品了?!”
宋青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真品确实值钱,可惜啊,这一件嘛……”他故意拉长了尾音,目光在高梅和大炮脸上来回扫视,像是在欣赏他们的反应。
听到宋青云说是赝品,炮哥猛的抬头看向了宋青云,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啥玩意?宋老板你说这是赝品?”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敢置信,“这么精美的东西,这金光闪闪的,这工艺,这细节,你告诉我这是假的?”
宋青云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神情淡定如水,仿佛刚才说出的话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当然是假的。”
他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看向远方,“因为我知道真品现在在哪里。”
“我去他妈的!”大炮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青筋暴起,直接撸起了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那小子又拿赝品来糊弄咱们!”
大炮咬牙切齿说道,开始翻找自己的大哥大,“梅姐,宋老板,那小子指定没走远,我这就打电话找人,非得把他找出来不可!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宋青云看着大炮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摆摆手:“不必。”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这次不一样。”
宋青云说着慢慢走向了那座精美的广钟,动作轻柔地将广钟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盒里,就像在处理一件真正的珍宝,“这不是蒙我们的,这是用来蒙老外的!”
“什么意思?”高梅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地问道,眉头紧皱,“意思是说,这玩意咱们拍卖行卖不了,得专门卖给外国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困惑和好奇,“为什么要专门卖给外国人?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
宋青云已经将广钟收拾妥当,双手抱在怀里,那精致的木盒在他怀中显得格外珍贵,他看着两人疑惑的表情,忍不住呵呵一笑:“这玩意你要是真的拿到拍卖会上去拍卖,那咱们拍卖行也别想继续干下去了!”
他的笑声里带着一种深意,“到时候不光是咱们要倒霉,连带着整个行业的信誉都会受影响。”
“行了,你们就别瞎操心了,这事我心里有数,知道怎么回事。”
宋青云说着将广钟抱得更紧了一些,转身朝门口走去,“今天晚上我可能会晚点回去,不在家吃晚饭了,我得抱着这东西去我二大爷家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跟他老人家汇报清楚。”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宋青云驾驶着那辆气势十足的虎头奔,平稳地行驶在京城的街道上,最终,他抵达了宋开元那古朴而庄重的四合院门前,红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兽首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威严,他停稳车,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院内静谧而安详,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
宋开元的书房内,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映照着老人专注的身影,他正伏案研究着一卷年代久远的古籍,书页泛黄,字迹古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他手持放大镜,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细小的文字,仿佛要从中解读出历史的秘密。
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宋开元头也不抬,语气平静地问道:“青云,有什么事吗?”
宋青云缓步走进书房,将手中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
宋青云抬眼看向宋开元,神情严肃而恭敬,轻声道:“二大爷,有人送来了这个。”
听到宋青云的话,宋开元这才缓缓抬起头,将手中的放大镜放下,搁在古籍旁边。他的目光从古籍上移开,落在了那个略显古朴的木盒上,花白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邃而锐利。
宋开元抬头看了一眼宋青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一丝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缓缓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这……这是从哪里来的?”宋开元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他伸出略显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木盒里的广钟,颤抖的声音问道。
“是陈阳让人送来的,送它来的人,是做赝高手,青山居士的徒弟。”宋青云压低声音说道,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宋开元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他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宋青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检查过了,是赝品,但仿制水平极高,几乎可以乱真。”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担忧,一丝敬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赝品的仿制水平确实高超,甚至连他都差点被蒙骗过去。
宋开元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广钟表面的鎏金花纹,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他的眼神复杂而深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明显。
宋开元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宋青云,问道:“真品现在安全吗?”
“安全,除了我们几个,没人知道具体位置。”宋青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的语气肯定而自信,向宋开元保证,真品绝对安全,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陈阳突然送来这件赝品,意思自然明显。”说着,宋青云的目光变得犹豫起来,“二大爷,您说是陈阳这是想鱼目混珠,还是想以物证物呀?”
宋开元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间透着岁月的沧桑,缓缓坐回那张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椅子上。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无数个夜晚的思考与决断。
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精雕细琢的窗棂,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光影交错间,那些古籍和文房四宝都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辉。
老人的目光在那座赝品广钟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警惕,更有一种深深的忧虑。沉默良久,书房里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每一秒都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终于,老人缓缓起身,步履虽然不如年轻时那般矫健,但每一步都透着坚定。
他走到书桌旁,伸手拿起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机——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重要的通话他总是喜欢用这部陪伴了他半生的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轻点着,每个数字都拨得格外仔细、
电话接通了,宋开元清了清嗓子,声音瞬间从刚才的沉重变得精神抖擞,带着一种老江湖特有的威严和幽默:“喂,陈阳!我,你师爷。”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让对方能够清楚地听出自己的身份,“你小子派人给我送了一座钟,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老人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知道陈阳这小子机灵,但有时候也会犯些低级错误。
接着,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和试探:“是嫌我走的慢了,挡你路了?”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内行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深意——送钟在民间有着不吉利的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