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海看着眼前三张穷凶极恶的通缉犯照片,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大脑飞速运转。
王伟利那张脸上带着一种特有的狠辣和狡黠,另外两名同伙看起来也不是善茬。三张照片摆在桌面上,像是无声的控诉,诉说着他们犯下的累累罪行。
方大海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深思,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既然他是江城人,在这里土生土长,不可能一点社会关系都没有!”
“就算他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方大海继续分析道,“人的根总是在家乡的。亲戚、朋友、以前的同伙……哪怕是曾经一起喝过酒、打过架的狐朋狗友,都可能成为线索!”
他转头看向田光他们几个,语气中充满了决心:“我马上安排人,组织专门的摸排小组,先从摸查他在江城的社会关系开始!户籍档案、街道居委会、派出所的老底子,一个一个查过去!”
然而,就在方大海准备立即着手部署的时候,徐涛局长却冲着方大海摆了摆手。
徐局的动作很轻,但却很有分量,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那种表情里既有往事的追忆,又有对现实的感慨,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徐局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大海,不用那么费劲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感到不寻常。
“这个人……”徐局抬起头,目光落在王伟利的照片上,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当年当刑侦队长的时候,就知道他。”
这句话一出,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徐局身上。
方大海愣住了,田光和他的两名同事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徐局。
徐局嘴角轻轻翘了一下,陷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有些恍惚,似乎穿越了时空,语气变得平缓而深沉,像是在叙述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这个王伟利,他家原来就住在安字片那片老城区。”
“那一片啊,”徐局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对老江城的熟悉,“在八十年代可是最乱的地方之一,各种三教九流都有,龙蛇混杂。”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这个王伟利,从小就是个混混,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偷鸡摸狗更是不在话下。十几岁就开始进出看守所和劳教所,一次又一次,几进几出,简直把那里当成自己家了。”
说到这里,徐局的表情变得有些沉重:“他爹,原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在国营厂子里干了一辈子。”
“结果呢?就是被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被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活活气死的。”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他娘……”徐局叹了口气,“后来也实在受不了了,这个儿子管不住,丈夫又被气死,一个女人怎么过?最后改嫁到外地去了,听说是嫁到了鲁南那边,跟他早就断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
徐局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更多的细节:“到了八十年代末期,那时候江城的治安形势很复杂,各种黑恶势力开始抬头。”
“王伟利这小子,”徐局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跟了当时老四手下一个头目混。当年的老四在江城道上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手下有好几个堂口,势力很大。”
“王伟利凭什么能在那种环境下混出头?”徐局自问自答道,“就凭着敢打敢拼、下手狠辣!别人不敢干的事他干,别人不敢去的地方他去。打架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下手也最狠,完全不要命的那种打法。”
他继续说道:“就这样,还真让他混出了点。短短两三年时间,就成了老四手下的干将之一,手底下也聚拢了十几号人,在安字片和周边几个街区都算是有些势力的人物了。”
徐局话锋一转,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提到了那场着名的严打:“可是后来,那场全国性的严打来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次,声势浩大,力度空前。”
“我记得很清楚,”徐局的眼神变得锐利,“风暴来临之前,我们已经把老四团伙的主要成员名单都列出来了,准备统一行动,一网打尽。”
“王伟利的名字就在那份名单上,虽然不是最重点的对象,但也在必抓之列。”
“可是……”徐局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或者是嗅觉特别灵敏,天生的狡猾,就在我们准备动手抓人的前夕,他突然间就跑了!”
“不是慢慢跑的,”徐局强调道,“是突然消失,一夜之间就无影无踪了。我们去他住的地方,人去楼空,连个影子都找不到。问他的那些小弟,都说不知道老大去哪儿了。”
徐局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遗憾:“那次严打,主要目标是老四那些头面人物。老四本人、主要骨干,这些都是重点打击对象。”
“王伟利在当时的地位,”徐局如实评价道,“还算不上顶尖的核心成员。他只是一个头目而已,上面还压着好几层。所以当主要成员一个个落网后,案件也就差不多了结了。”
“对于他这种小虾米的逃跑,”徐局有些无奈地摊开手,“说实话,当时投入的精力确实有限。毕竟那时候人手紧张,案子又多,主要精力都在追捕核心成员上。”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感慨:“没想到……这一跑,就是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当年那个二十多岁的小混混,现在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吧。”
说到这里,徐局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桌前,盯着王伟利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猛地在照片上狠狠砸了一拳,桌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更没想到,”徐局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带着明显的愤怒,“当年一个不入流的混混,一个只会打架斗殴的街头小混混,如今竟然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他的拳头还按在照片上,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这已经是穷凶极恶的暴徒了!”
听到徐局对王伟利如此了解,方大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种光芒就像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线曙光。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徐局,既然您这么了解他,那您肯定知道他在江城还有哪些社会关系吧!”
田光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挪身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徐局。
方大海继续追问:“您分析分析,他要是真回到了江城,最有可能去找谁?会在哪里落脚?”
徐涛局长闻言,微微噘了一下嘴巴,眉头紧紧皱起,目光投向了窗外。他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似乎在谨慎地斟酌着自己要说的话。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嗒、嗒、嗒”的有节奏的声响。
这种敲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时钟的秒针在走动,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方大海和田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期待。
过了半晌,大概有十几秒钟,但在众人感觉中却像是过了十几分钟那么漫长。
徐局终于抬起头,先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方大海,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又转向田光,接着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还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性,缓缓开口:“这个么……”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似乎每个字都经过了反复的思考。徐局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的城市景色。
“当年跟他一起混的那帮人,命运各不相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有的吃了花生米,早就不在人世了;有的被判了刑,现在还在牢里蹲着;有的见势不妙提前跑路了,躲到天南海北;还有的干脆金盆洗手,改邪归正了……”
他转过身,目光变得深邃:“他当年熟悉的那套江湖格局,那些人脉关系,那些地头蛇,早就换了一茬又一茬,变了天了。”
“现在的江城地下世界,跟八十年代末那会儿,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方大海听得有些着急,忍不住插话道:“徐局,那您的意思是……”
徐局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的意思是,真想精准判断出他的落脚点,凭现有的这些老信息,确实很难。”
“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江城早就不是当年的江城,人也不是当年的人。”
办公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刚才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要熄灭了。
田光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其他几个警员也低下了头。
然而,就在这时,徐局话锋一转,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老刑侦人员特有的直觉和洞察力:“不过……”
这一个“不过”,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如果王伟利真的回到了江城,”徐局的声音变得笃定起来,带着某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以他目前的处境——穷途末路、身上背着命案、急需资金周转的这种状况来看……”
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确保每个人都在认真听。
“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找一个人!”
“而且是必须去找的那种!”
“这个人,在江城的能量足够大,绝对能给他提供巨大的帮助!”徐局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方大海和田光几乎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人异口同声地急切问道:“找谁?”
他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充满了迫切和期待,精神都为之一振。
其他警员也都挺直了腰板,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局。
徐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走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中的那支钢笔,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笃”三声清脆的响声。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方大海,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往事的回忆,又有对现实的忧虑,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谨慎。
他似乎在进行某种内心的权衡,在考虑是否应该说出这个名字,以及说出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终于,经过了大约五秒钟短暂却又漫长的权衡之后,徐局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隋振丰!”
这三个字在办公室里回荡,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