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峰的清晨，是被氤氲的紫色灵雾和竹叶间清越的鸟鸣唤醒的。
殷南湘在天光微亮时便已自然醒来。登天梯的创伤在清凝露的效力下已好了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她骨子里那“卷王”的本能早已按捺不住。
新的环境，强大的师尊，未知的功法……
一切都让她充满了迫切的、想要立刻投入修炼的渴望。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依旧是那身素白的内门弟子服，长发利落束起，露出一张清冷而专注的脸庞。
推开竹苑的门，晨间的冷冽空气夹杂着浓郁的灵气涌入肺腑，令人精神一振。
她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峰顶主殿——流云殿走去。
流云殿外一片静谧，只有风吹过紫髓竹林的沙沙声。
殿门紧闭，仿佛还在沉睡。
南湘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便叩响了殿门 声音清晰，不轻不重，带着她一贯的干脆利落。
“师尊，弟子殷南湘，前来请教修炼之事。”
殿内。
江若尘确实还在“睡”。
一张宽大舒适、铺着厚厚云绒的卧榻上，他侧卧其中，墨色长发如绸缎般铺满了雪白的枕畔，与他身上那件质地柔软、领口微敞的雪白寝衣形成了极致对比。
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后，他摒弃了苦修，爱上了这种凡俗般的享受，沉溺于慵懒闲适，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缺失的放松都弥补回来。
睡眠于他早已非必需，但这 ritualistic 的慵懒，是他为自己划下的舒适区。
此刻，那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和清冷的少女嗓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他的安宁梦境（虽然他其实并没做什么梦）。
精致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长而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那双平日疏懒淡漠的凤眸里，初醒时氤氲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但深处却迅速凝聚起一丝被惊扰的不悦。
起床气。
偌大的玄天宗，上至宗主长老，下至各峰弟子，无人不知紫竹峰的夙云尊上有个不能触的逆鳞——尤其忌讳清晨被扰清梦。
然而，门外那道声音……
辨识出是自家那个昨天才收下、浑身是刺又倔强得要命的小徒弟，江若尘眼底那点不悦又如晨雾般悄然散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无奈？好笑？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他并未立刻起身，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变成了半倚半靠。
单手慵懒地撑着头，雪白的寝衣因这动作领口滑落得更开，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冷白结实的胸膛。墨发有几缕调皮地垂落，扫过他俊美的下颌和微敞的衣襟。
他自己或许并未意识到，这无意识的姿态，配上那初醒的慵懒和绝世的容貌，在朦胧晨光中构成了一幅何等惊心动魄、诱人沉沦的画面。
“进来。”他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微哑，比平日更低沉几分，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殿门被推开，殷南湘大步踏入。她满心满眼都是修炼计划，步伐迅捷，带着她一往无前的锐气。然而，就在目光触及内殿卧榻上那道身影的瞬间，她的脚步像是骤然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离卧榻数步远的地方。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柔和地洒入殿内，恰好勾勒出榻上那人慵懒倚靠的轮廓。
银紫色的暗纹软榻，雪白的寝衣，披散的墨发，冷玉般的肌肤……以及那松垮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风景。
他狭长的凤眸半睁半阖，眼尾天然带着一丝微红，眸光朦胧似醉非醉，正懒懒地望过来。
殷南湘呼吸微微一滞。
她情感向来迟钝，一心向道，对外貌皮相几乎从不留心。
但此刻，一种莫名的、陌生的感觉悄然攫住了她。
不是惊艳，而是一种…周身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暧昧、令人有些无所适从的奇怪氛围。
她感觉自己的视线似乎被那抹冷白烫了一下，下意识地飞快垂眸，避开了那道慵懒的视线，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自己脚下的灵兽绒毯上。
“师尊。”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绷紧了几分，带着刻意维持的恭敬，
“弟子前来，请问今日何时开始授课修炼？”
江若尘将小徒弟那一瞬间的停顿、躲闪的目光以及强作镇定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并未点破，只是心底那点因被吵醒而残留的郁气似乎彻底消散了，转而泛起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兴味。
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在她低垂的、露出纤细白皙脖颈的头顶停留了片刻，继而缓缓扫过她挺得笔直却略显僵硬的脊背。
良久，一声极轻的呵笑从他那优美的唇边逸出。那笑声低沉微哑，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讥诮，又仿佛浸着一丝历经千载后看透一切的苦涩与清醒。
“授课？修炼？”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语调懒散拖长，“小南湘，你这满脑子除了变强，还能装点别的吗？”
南湘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却在对上他那双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凤眸时，又迅速低下头去，坚持道：
“弟子愚钝，唯勤修不辍，方不负师尊收录之恩，不负大道之缘。”
江若尘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一心只有修炼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错觉。他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也罢。
他另一只空闲的手随意在空中一拂。一道流光自他指尖储物戒中飞出，“啪”地一声轻响，落在了南湘面前的绒毯上。
那是一本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凉的册子。
封面之上，是三个古朴大气、蕴含着某种道韵的古字——《玄元心经》。
“拿去。”
江若尘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疏淡，听不出情绪，
“这是为师主修的根本心法。自己照着练，若有不解……”
他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下，“三日后可来问我。”
说完，他甚至不等南湘反应，搭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瞬间包裹住殷南湘，将她轻轻推出了流云殿。
殿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迅速合拢，隔绝了内外。
南湘站在紧闭的殿门外，手里拿着那本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竹叶冷香的《玄元心经》，一时有些怔忪。
这就……完了？
授课呢？指导呢？一对一辅导呢？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本一看便知绝非凡品的顶级心法，又抬头望了望眼前这座静谧的、仿佛重新陷入沉睡的流云殿。
师尊他……果然如此。
看似敷衍随意，直接将最核心的功法丢给她自行摸索，美其名曰“自己照着练”。这做法，很江若尘。
但偏偏，给的又是如此重量的东西。《玄元心经》，这绝非普通弟子能够接触的功法。
南湘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这位师尊，行事总是这般矛盾又难以捉摸。看似摆烂咸鱼，实则心思难测。
她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玉册，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也好。 自行参悟，正合她意。
她不再停留，转身抱着心经，朝着自己的竹苑走去，步伐坚定。
晨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紫意盎然的石径上。
流云殿内，门扉合拢后，江若尘依旧维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撑着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太阳穴上轻轻点了点。殿内恢复了寂静，只有他低不可闻的、带着一丝自嘲的轻喃消散在空气中：
“呵……大道之缘……小丫头，但愿你来日……莫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