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听着电话里的呼吸声,心里琢磨着,电路问题?不都是修电脑、换灯泡或者我家咪咪会后空翻?这明显属于有一定技术门槛儿的。
“你租的公寓那边,没有物业管理或者房东负责维修吗?这种电路问题,按理说该他们管。”
电话那头罗婵的声音带着点无奈,“不是租的,是我家里之前帮我在这边买的一个小公寓。这种房间内部的维修,特别是小问题,找freeholder(产权人)很麻烦,流程慢,而且很多情况下他们也不管室内电路,除非是主干线问题。找他们可能还不如自己解决快。”
“哦,这样。”李乐应了声,买房的留学生他见过不少,但像罗婵这样独立住着的女生自己处理这种事的倒不多见。他又问:“那你怎么不找个本地报纸或者黄页上的电工小广告?应该比找我这个二把刀强。”
罗婵的语气立刻带上了明显的顾虑和一丝后怕,“我一个人在家,不太敢随便找那些小广告上的人上门。你是不知道,就前两天,咱们有个女生,找了个小广告通下水道,结果来的那人眼神就不对劲,在屋里磨磨蹭蹭半天,问东问西,吓得她赶紧多给了钱把人打发走了。想想都后怕。我,我还是找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看看比较安心。”
李乐一听,得,这理由很充分,安全第一,再加上罗婵语气里那点不易察觉的忐忑,他便不好再推辞。
“行吧,不过我事先声明,电路这东西我也是一知半解,顶多算是知道点儿怎么接电线,我先帮你看看是什么问题,要是太复杂,我可不敢乱动,到时候打电话找正规电工,我在旁边看着,总行了吧?”
罗婵在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如释重负的感激声,“太好了,李乐,真的太谢谢你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两人约了下午三点。挂了电话,李乐看看时间,还得先去森内特那儿点个卯。溜达着走到森内特的办公室门口,敲敲门进去。
老头正捏着拿着放大镜,对着一块已经盘的油光水滑的头盖骨皱着眉头,在边上还有一块只留了两颗后槽牙的下颌骨。
李乐凑过去,捏起来瞅了眼,嗯,男性,结构粗大,牙床磨损还成,年龄是应该在10到12岁之间的尼安德特人的。
一边盘着这块下颌骨,一边把罗婵找他修电路的事儿简单说了,最后补了一句,“.....所以下午我可能得晚点过来,或者万一那边问题复杂给耽搁了,您就给罗宾打电话,安排安东或者瓦西里耶夫他们谁来接您。”
森内特搁下放大镜,抬起眼皮,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了然又促狭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道,“哦?水电工,上门?那位单身的....罗小姐?啧啧啧,这很让人浮想联翩啊。”
李乐一看老头那“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没好气地打断他:“打住!打住!教授,您这思想能健康点不?人家就是电路跳闸,一个人住不敢找陌生电工,找我帮个忙。纯粹的革命友谊,互助小组,懂吗?”
森内特嘿嘿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你编,你继续编”的态度,“我懂,我懂,互助嘛,深入社区家庭,尤其是需要帮助的单身女性群体,放心,我嘴巴严得很,诶,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一个人去到国外读书,难免有些......是吧?理解,理解。”
李乐听了一呲牙,“您可拉倒吧!我要真有意思,那才是活腻味了。您信不信,这要让我们家老太太知道点儿风吹草动,她能从国内直接飞过来,把我脊梁骨里那根大筋抽出来,当绳捆我身上扔泰晤士河里喂鱼。”
森内特被李乐这个比喻逗得哈哈大笑,连连摆手,“行了行了,算你小子还有点清醒头脑。去吧去吧,记得带工具,别把人家的好房子给点着了。注意安全,不仅是电路安全,还有,嗯,人身安全。”
“需要帮忙就打电话,我这老骨头虽然不中用,报警电话还是会拨的。”
“得,我还得谢谢您嘞!您老真是替我操碎了心!”李乐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这为老不尊的家伙扯皮,把骨头往桌上一扔,出了办公室。
下午三点,李乐开着那辆卡罗拉,顺路买了个电工包,按照罗婵给的地址,找到了位于富勒姆区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公寓楼前。地方不算顶好,但胜在环境清静,周边还有个小公园。
停好车,上楼,按了门铃,就听到屋里踢里踏拉的一阵拖鞋声。
“呀,你拉啦,快请进,快请进。”门开,罗婵穿着件简单的灰色棉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没事儿,我先看看。”李乐跟着她走进公寓。
一进门,李乐倒是有些意外。这房子的装修风格,跟他想象中那种女生通常会喜欢的温馨、柔美路线截然不同,整体是略带粗犷的工业风装修。
一间几乎有三米多高的类似大通仓一样的房子里,墙面是原始的砖墙或者深灰色涂料,天花板裸露着部分的管道和横梁,刷成了黑色。地面是光洁的混凝土自流平,只在客厅区域铺了一块巨大的、图案抽象的深色地毯。
家具线条简洁利落,多是金属、皮革和深色木材的组合,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线条。
最引人注目的是充当了卧室和客厅隔断几个高大书架,除了书,还摆放着不少形态各异的陶器,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设计模型的玩意儿。
角落摆着几个抽象的不锈钢雕塑,反射着冰冷的光。
靠窗的工作台上,更是堆满了李乐熟悉的各种颜料、画框,显得有些凌乱。
墙上挂着的一组三幅的油画,也不是传统风景或肖像,而是底色沉郁的蓝黑,上面用粗犷的笔触和刮刀堆砌出扭曲的、类似机械零件或建筑残骸的形态。
整个房间,透着一股冷静、理性又充满张力的艺术气息,和罗婵平时给人的感觉颇有反差。
李乐环顾一圈,笑着评价道:“嗬,你这装修....挺有个性啊,工业风?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罗婵笑了笑,一边引着李乐往里走,一边解释,“主要是买下这房子的时候,前任房东就已经是这种风格了。我嫌全部重装太麻烦,而且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工作室或者跑博物馆,回来也就是睡个觉,觉得这风格也挺好,省事儿,就在这基础上稍微添了点自己的东西。”
她指了指地上的一些瓶瓶罐罐,和架子上的没画完的画,“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点,别见笑。”
李乐的视线落在那幅画上,画面上是大片扭曲、交织的暗红色与黑色线条,背景透出些许金属的冷光,给人一种压抑又充满动势的感觉。
他驻足看了几秒,微微点头,随口说道,“这幅,有点巴塞利兹早期那种倒置形象之前的狂暴笔触的味道,又带点苏拉热对黑色光感的探索,不过色彩更激烈些。有点意思,你的作业?”
罗婵递过一瓶水,有些惊讶的看向李乐,“你还懂这个?能看出巴塞利兹和苏拉热的影子?”
“谢谢。”李乐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口,随口道,“谈不上懂,就是小时候跟着我妈看多了,耳濡目染一点皮毛。“
“你妈妈也是画画的?”
“我妈...就是一中学美术老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含糊。
“原来是这样。”罗婵了然地点点头,也没再多问,转而说回正题,“那个,电路的问题是这样的....”
带着李乐走到厨房和卫生间之间的过道,那里有一个嵌入墙内的配电箱,“你看,就是这个总闸,只要我一开卫生间的电热水器,或者厨房的微波炉同时用,十有八九就会啪一声跳掉。晚上开客厅这个功率大点的暖风机也不行。”
李乐打开配电箱的塑料盖板,里面排列着几个空开和一个漏电保护器。看起来是英国老房子常见的电路配置。
李乐仔细看了看标着“厨房”、“插座”、“灯光”、“热水器”等标签的开关。
“你弄一下我看看。”李乐说。
罗婵先把所有开关都推上去,然后走到卫生间打开了电热水器。机器开始嗡嗡工作,一切正常。她又走到厨房,打开了微波炉,刚转了启动键几秒钟,就听配电箱里“啪”一声脆响,标着“插座”和“热水器”的两个断路器同时跳闸了,厨房和部分客厅的插座立刻没了电。
“就是这样。”罗婵无奈地手一摊。
李乐让罗婵关上热水器和微波炉,合上总闸,恢复供电。摸着下巴,盯着那几个标着不同安的空开,“热水器和微波炉都是大功率电器,你这两个玩意儿是不是同时开过?”
“没有啊,”罗婵摇头,“我试过了,就算只开其中一个,运行一会儿也会跳。”
李乐若有所思,先是检查了一下插座,没有发现明显的烧灼痕迹或松动。然后有检查那个跳闸的、标着“热水器”的空开,用验电笔逐一点了几个接线头,动作倒是显得有板有眼,嘴里还念叨着“线路看起来没接错,接地也正常.....”
发现是32安,而旁边“插座”的是20安,这才心里有了数,给罗婵指着,解释道,“热水器是大功率电器,启动电流大,如果这个32安的断路器本身老化或者性能不良,在承受启动电流的瞬间可能误判为过载或短路而跳闸,有时甚至会牵连同回路或总开关。”
“是这老伙计自己灵敏度太高,或者内部元件老化,负载一大,它自己先扛不住跳了,保护机制倒是还在起作用,没直接烧了线路算你运气好。你这房子哪年的?”
“好像是六十年代的。”罗婵答道。
“你家电线应该还是老规格的,可能也有点老化,电阻大了,一起用大功率电器时电压波动大,它就更敏感了。”
李乐仔细看了看那个空开的品牌和型号,是一个比较老的款式。
“问题应该就在这个控制热水器的空开上。你等等,我车里有简易万用表,不过估计测了也白测,十有八九是它寿终正寝了。算了,你家附近有b&q么?”
“b&q?”罗婵一愣,“干嘛滴?”
“五金店,哎,估计你们女生也不注意。我附近转转,买个新空开回来换上试试。应该就能解决。”
罗婵一听这么具体,立刻放心不少,连忙说,“谢谢,谢谢,麻烦你了。”
“不麻烦,呵呵呵。”
瞧见李乐说完,站那儿瞅着自己,也不动,罗婵又问道,“咋了?”
“你,倒是,给点儿钱啊!”
“哦哦。”
罗婵恍然,这才回到客厅,从包里掏出钱包,摸出一张二十的递给李乐。
“够不够?”
“不知道,在这儿没买过,你那不还有五十的么?以防万一,找零我给你,不够等回来你再给我。”
“给。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接了钱,李乐摆摆手,转身就往外走,“不用,应该不远,我开车快去快回,你等着就行。”
着着李乐进了电梯,罗婵靠在门框上,轻轻松了口气。等合上门,抬头时看到墙上的那幅画,想起李乐刚才那番几近专业的评论,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复杂神色。
这人,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还有,咋这么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