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三代弟子，你是四代弟子。”
“我又年长于你。”
“今日向你讨教，不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景柯说道：“你先动手……”
于是他作了个请的手势。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苍老声音陡然响起，嘿嘿说道：“确实不太妙。”
景柯面色骤变，他已然把雷云覆盖数百里，风吹草动俱在感应之中。然而这道声音就在近前，他居然一无所知。
来人修为之高，已然远胜自身。
秦先羽与他对视一眼，略微点头。
对方身份未知，且还是修为极高的人物，不知是敌是友。面对这般情势，他们两人下意识便互相走近了些，毕竟两家都列为中土仙宗，大致上较为和气，较之于不明身份之人，还更为亲近。
林中声响沙沙，似是有人穿行在树木草丛之中。
有一只苍老的手掌，探出藤蔓之外，将之拨开，然后那人勉强挤出了青藤杂草之外，现出身形来。
这是一个老者，面貌约有六七十岁，但实际年龄必然不止。他一身棕灰色的衣衫，仿佛满是灰尘，因他身材矮胖，便像是穿了一身棉衣。
老者面上似笑非笑，气息氤氲不明。
当看清了这个老者的面貌，景柯蓦然一惊，下意识看了秦先羽一眼。
秦先羽颇觉异处，传音道：“你这是何意？”
景柯则更为惊讶，传音询问道：“你身为燕地弟子，竟不认得他？”
秦先羽问道：“此人与我燕地有所牵扯？”
景柯虽然惊讶，却也不卖玄机，只传音说道：“此人出身旁门左道，行事不分善恶。亦正亦邪，但他与你燕地掌教真人，却有些仇怨。”
秦先羽心中大惊。
与掌教真人有仇怨？
那此人是燕地掌教真人当初游历在外时结下的仇怨。岂非也是年岁极高，和仙宗一代弟子同辈？
这等人物。岁数极高，若是修为较差，都已寿尽而亡，如今还能存活的，修为必然不低。秦先羽猜测，这一辈人物，至少是过了三重地境，少说也是七转地仙。
“此人名为朱升。当年你燕地掌教真人尚未继任尊位，还在外界游历时，与他有些怨隙，尽管燕地剑诀锋芒锐利，但他年岁比燕地掌教真人稍高，道行也略高一筹，故而总是平分秋色。”
景柯说道：“为此，燕地掌教真人闭关数年，出关之后，修为不弱于他。凭借燕地剑诀，稳稳压过一头。后来，贵宗掌教真人特意追杀此人。接连二十七年，每当有他消息，燕地掌教真人必然赶去，屡屡被他提前得知，早早逃窜。直到后来，才正面相逢，被贵宗掌教一剑斩了根基，金丹受损，无奈退转。从八转地仙跌落到了三重地境之下，但侥幸逃得性命。百年前他才重新现世，虽然不复当年修为。但也已恢复到七转地仙的道行。”
“看来百年过去，他还未有恢复全盛之时，仍是七转地仙。不过……过了三重地境的人物，仍然不是你我可以抵挡的。”
景柯说道：“恐怕斗不过他。”
秦先羽心中也颇是震惊，这老者是与掌教真人同辈的人物，曾是八转地仙，只是后来被掌教真人一剑打落到三重地境以下，如今才重新温养金丹，踏足七转地仙。
朱升曾是八转地仙，因功法奇特，保存了八转地仙的寿元，因而才活到了今日。但他勉强修回七转地仙级数，却碍于旧疾，百年未有寸进。
被追杀二十七年，一剑退转金丹。
数百年未有寸进。
这是何等大的仇怨？
秦先羽隐约感觉到，这位浩然宗的弟子似乎有些异样心思，似乎要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却又有顾虑。
他们两人的传音，内容虽多，但前后也不过两息。
朱升捏着灰棕色的胡须，看了秦先羽一眼，然后看向景柯，说道：“你修为稍高，并且，他有伤在身，有些胜之不武。”
朱升没有动手，反而说了句公道话。
不论是秦先羽和景柯，都不禁怔了一怔。
景柯默然片刻，然后说道：“是晚辈考虑欠妥，如此确是胜之不武……我浩然宗之人，修道之前，先习读圣贤之书，养浩然正气于身，行事光明磊落，自是不应违背了道义。”
秦先羽听出言外深意，心中复杂。
朱升沉吟道：“你头一句我听明白了，是胜之不武，所以不再寻他斗法。但后面一句……意思是，不应违背道义，所以，你要和这燕地的弟子同进退？”
景柯说道：“毕竟同为仙宗弟子，不应失了道义，再者说，也是我把他阻拦在此，方才让他遭遇了前辈，更不应弃他而去。倘如前辈真要动手，晚辈只得与他一同联手，唯此而已。”
朱升目露异色，然后嘿嘿笑道：“你们以为我要动手？”
秦先羽和景柯对视一眼，俱是心想，莫非他无意动手？
正是这般想来，就听朱升大笑道：“那便动手罢……”
声音大如洪钟，震得空气泛起波纹，然后滚荡过来，仿佛无色的浪涛。
轰！
秦先羽伸手，掌心雷合并五雷正法，结成六阳至境神雷的雏形，变作青红雷霆。
而景柯早已在方圆数百里布下雷云，无穷雷霆闪电俱都由他操纵，只见他把手一指，就有万千雷霆，从云层中劈落下来，卷在一起，俱都朝着朱升所在之处攒射而来。
雷霆席卷过来，四面八方皆有，然而朱升未有半点惊惧之色，他呵呵一笑，背负双手，气息鼓荡。
然后雷霆消散。
秦先羽和景柯对视一眼，无不惊骇，以至于景柯都没有在意秦先羽施展的六阳至境神雷其实只是雏形。
“走……”
两人返身腾云，冲天而起。
秦先羽原要抛出古皇金船，然而，要抛出古皇金船，运使法力使之涨大，并登船上去，其中虽然只是呼吸之间的功夫，可放在眼下，实是来不及了，只能快速飞离。
一道青光从背后袭来。
秦先羽反手一剑，就是洞虚剑光，将之穿透。
与此同时，景柯也回身打出一道乾坤正气元雷。
秦先羽说道：“分头走……”
景柯眉头微皱，然后应道：“好。”
两人低估了朱升的道行，发觉联手起来，都不能是朱升的对手，与其一同葬送，不如分开逃离，或能逃得一个。
然而，朱升与燕地有仇，多半是要朝秦先羽去的。
两人俱都心知肚明，然后遁光分开，各往一方。
朱升背负双手，目光中的笑意有些奇特，他看了景柯那边的方向，笑道：“浩然宗？齐冥圣已经接任浩然宗掌教之位，号称乾坤正气真人，修为至道境，不过老夫素来看不惯他眼高于顶的模样，不若对付他这徒孙？”
念叨了两句，然后转头看向了另外一边，摩挲着胡须，低语说道：“燕地的弟子啊……嘿，这小道士似乎比浩然宗那徒孙还要年轻一些，而且还不认识我。”
朱升一张苍老的面容上，笑得十分阴森。
“那就让你认识得深刻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