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经隐隐约约的现出来了点白色，李彦叫停了拍摄之后，所有的工作人员连带着黑着眼圈熬着夜的等在一旁的群演们都送了一口气。
摄像老师们收拾起器械，场助们开始善后，群演们叽叽喳喳地离开，只有于锦鲤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没有聚焦，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什么。
“锦鲤？”
小柳抱着于锦鲤的外套，跑过来给她披上，却发现她只是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锦鲤？锦鲤！”
李彦终于舍得把眼睛从取景框上移开，这才留意到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的于锦鲤。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于锦鲤这是怎么回事。
她这是还没有出戏呢。
好的演员分两种，能入戏的，和能演的。
于锦鲤无疑是前者，在此之前她接受的都是作为唱跳偶像的专业培训，从来没有作为演员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
有些人即便是没有系统的学过表演，是天赋型选手，只要碰上了合适的角色，戏演起来一点也不比专业院校出身的演员差。但是缺憾是，共情着入戏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负担，伤身伤神，还容易出不来。
于锦鲤站在原地呆呆傻傻地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把自己从雪穗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
片场的演员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有申华明还在跟导演攀谈着。
“出来了？”
李彦看到于锦鲤终于神色如常，笑着对她说道。
于锦鲤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咱们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还真别不信，于锦鲤这个丫头，以后绝对有大出息。”
李彦和申华明认识十几年了，他们之间的交情早就远远超过了导演和演员之间的合作关系，现在收工了以后，看上去倒是更像是哥们儿。
申华明点点头，认同李彦的话：“开始你跟我说雪穗这个角色你要用同一个演员，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白夜行》虽然是网剧，知名度和关注度一点也不属于上星剧，李彦选择了这样一部题材的作品野心着实是不小。在见到于锦鲤方才那一段表演之前，申华明根本就不相信有人可以恰到好处的拿捏出少年雪穗和成年雪穗之间微妙的变化，光是表现好其中之一，难度就已经够大了。
当李彦告诉他，他启用的是一个第一次正式踏足影视圈子的、十九岁的小姑娘的时候，申华明以为李彦疯了。
更可怕的是，于锦鲤是个流量偶像出身的演员。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今天晚上申华明的戏份明明早就已经结束了，可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李彦赞不绝口的雪穗究竟有几斤几两，于是一直留在原地等着没走。
白色的保姆车姗姗来迟，这个细细弱弱的小姑娘从车上爬下来的一瞬间，他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完了，李彦这回算是看走眼了。
诚然，于锦鲤前半夜呈现出来的表演远远超出普通流量偶像，加之她漂亮的脸、得体的仪态给她的表演加分不少，可是那远远不够。
她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来雪穗这个角色真正的魅力。
她的助理急匆匆地冲出来给她找借口，说什么没有休息好之类的，申华明远远的听不真切，可是却忍不住嗤之以鼻。
真是有意思，演技不够也就算了，还找借口。
于锦鲤这个人有一种魔力，申华明对自己说，即便是自己明知道她的演技也就那样，笨拙、平庸、中规中矩，但是他忍不住想要继续往下看下去。出色也好，出丑也罢，他就是没有办法轻而易举的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可是几个小时之后，于锦鲤的表演就连他也没有办法挑出什么刺来了。
听说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剧？听说她今年才刚刚满十九岁没有几个月？
那她的起点可太高了。
申华明虽然在心里已经对她大有改观，可是明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勉勉强强地同意了李彦的看法：“的确，这个小姑娘的天赋相当不错。”
可是他又想起来于锦鲤躺在折叠椅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忍不住气都不打一处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气什么，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一个苗子，简直就是天生就要演戏的料，而她之前都在做什么？做什么偶像？真是暴殄天物！
流量偶像都逃不开同样的命运，公司为了赚钱，为了将他们的粉丝价值尽快提现，总是会给他们接大量没有营养的偶像剧，各种站台广告没完没了没白天没黑夜的连轴转，搞得他们站在摄像机前总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说到底，他们也不想站在所有人面前木着一张脸念数字，他们也想充实自己、提升演技好给自己拿个有分量的奖项，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根本没得选。
于锦鲤离组的这两个月大概也是去做同样的事情了吧，申华明想，她是拍了什么广告，还是上了什么综艺，又或是在什么别的剧组扮演着另外的角色。
真是为了钱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天赋是好的，可惜态度有问题。”申华明阴阳怪气地说道。
“态度？”
李彦没有听明白申华明究竟指的是什么，在她看来，于锦鲤的态度没有任何问题，她一直保持着练习生时期以来就一直维持不变的良好习惯，在开拍之前和之后都会向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九十度鞠躬道谢。
即便是拍摄过程中被他毫不留情面的骂的狗血喷头也一句都不顶嘴，二话不说立刻低头道歉，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找回应有的状态。
于锦鲤的态度在现在普遍浮躁的年轻演员圈子里，甚至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她轧戏啊！”
申华明毫不留情面地指责道。
无论她有如何出色的天赋，轧戏就是不对的，是他们做演员这一行的职业素养上的缺失，是不折不扣的失职。
“轧戏？”
李彦不由自主地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禁不住笑出了声。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怪不得他总觉得申华明对于锦鲤这个丫头有点偏见，原来是误以为她轧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