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能一直这样病下去，该多好啊。”
于腾龙的声音捂在口罩里，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为什么啊？”
这孩子怎么还诅咒自己呢？
要不是于腾龙现在身体还病着，于锦鲤真想在他脑门上来一下，空一空他脑子里的水。
医院儿科都是小孩子们的哭闹声，“哇哇”的声音大得简直要掀开天花板去。
她傻乎乎的弟弟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借着哭闹声的掩护小小声地吐露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因为这样，姐姐就能一直喜欢我了。”
于锦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突然之间，心就像是被尖锐的刺扎了一下，她觉得心疼。
于腾龙到现在都觉得，他的姐姐一点也不喜欢他。
是的，从于腾龙的视角来看，于锦鲤没有一点理由去喜欢他，甚至于更加可能对他怀抱一种嫌恶的反感。
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四年，整整十四年都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就好像姐姐存在的全部意义都只是为了弟弟而已一样，至少在于妈妈的眼里是这样认为的，而她也一直是这样教育她的孩子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于锦鲤怎么会才十四岁就早早的离开家打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于锦鲤怎么会深陷在舆论的风暴眼里，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文盲”？
她凭什么喜欢他？她就该讨厌他！
可是即便是这样坚定的认为着，于腾龙还是一意孤行的来了。
站在初评级的舞台上，隔着遥远的距离，他遥遥的看着于锦鲤的那双圆钝的、弧度和他很像很像的眼睛。
她并没有因为舞台上站着的是自己的弟弟而对他有一丝一毫的特殊待遇，只是平静的、波澜不惊地宣读出了导师团的决定。
于腾龙小心翼翼地抑制住自己心中的失落，小小的内心世界一下子被愧疚填满。
他对自己说，于腾龙，你在奢求着些什么呢？
她不理你是对的，你对她有多少亏欠！
可是于锦鲤对于腾龙其实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满怀敌意。
正因为她是姐姐，坐在导师席上才更加应当避免偏颇。
再加上于锦鲤离家之前，于腾龙年纪还太小，在他还没有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能够辨别是非曲直的价值体系之前，于妈妈对他潜移默化的洗脑在他的价值判断的过程中还是占了主导作用的。
这能怪他吗？
于锦鲤对此心知肚明。
她并不怪于腾龙，不仅不怪，而且还有些心疼他。
明明是好端端的一家人，关系却搞得这么尴尬。
于锦鲤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于腾龙毛茸茸的头发。
——
于锦鲤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儿科小孩太多，没有多余的床位，于腾龙只能坐在过道的沙发上挂水。
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像只小动物一样，缩手缩脚的蜷成一团窝在沙发里，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协调。
输液瓶里的液体“滴答滴答”的往下掉，于锦鲤沉默了半晌，终于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
因为你啊。
可是于腾龙把真正的原因咽回了肚子里，他眯起眼睛，没心没肺地说道：“我想出名，我想当大明星。”
才不是。
于锦鲤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于腾龙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倒映出来的自己。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好吧，”于腾龙被他看得怕了，这才讷讷地说，“还有一部分、一小小部分原因……”
“是因为有姐姐在。”
原来这才是于腾龙来参加《巴别塔》的真正原因。
原来他一意孤行的执意前来以卵击石，是因为有她在啊。
“训练累不累？”
于腾龙摇一摇头。
“后悔吗？”
十六岁的大男孩楞了一下，然后他笑眯了眼睛。
“不后悔。”
“小的时候都是姐姐在围着我打转，现在我也想要尝试着去了解姐姐的世界。”
于腾龙沙哑着嗓子，因为感冒带来的浓重的鼻音使得他的声音奶里奶气的。
“姐姐对不起。”
在于锦鲤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他曾经对找上门来的媒体镜头向姐姐公开道歉，可是一直缺一句诚诚恳恳的当面道歉。
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让你蒙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于锦鲤伸过手去呼噜呼噜他毛茸茸的脑袋，轻轻地说道，“都过去了。”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所有的缺憾终于得以圆满。
——
一直等到点滴瓶里的水都挂完了以后，于腾龙的烧也没有退下来。
“要不还是再留下观察看看吧？”
然而于腾龙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等级再评定晚上八点就要开始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了。
于锦鲤只好匆匆开了点药，抓紧时间把他送了回去。
晚上八点，等级再评定正式开始。
各个等级的练习生们各自回到对应的练习室，静静地等待着。
每一间练习室的正中间都有动作人员提前准备好的摄像机。和上一季一样，等级再评定依然采取视频测评的形式，由练习生们在自己对应的练习室里自行录制，每名练习生只有一次机会，不可重录。
于腾龙刚刚从医院回来，脸上还戴着口罩，他捂着厚厚的外套贴着墙壁坐在角落里，身体上已经感觉好了不少，可是嗓子却坏了。
他低着头轻轻地“啊”了两声，嘶哑的声音就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了一样，根本听不出他本来的音色。
完蛋了，这下子可怎么唱歌啊。
录制的顺序按照形式的首字母排序，于腾龙排在倒数的几个。除了正在录制的练习生之外，其他人行动都相对自由，可是几乎没有什么人离开练习室出门走动，所有人都紧张地贴着墙壁盘腿坐下，朝着摄像机前的练习生整齐划一的行着注目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于腾龙在脑海里无数次演练着这首歌的舞蹈动作，心里却乱乱的。
如果唱不出声音来的话，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