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汽车摇摇晃晃的开过了上海夜晚的灯红酒绿，开过了烧烤摊子和大排档，开过了闪烁着琳琅灯光的橱窗，李缘木偏头去看肩膀上正靠着他的姑娘。
乌黑的眼睛里像是要装进一整个城市的斑斓灯光一样，睫毛又长又直，被窗外的霓虹灯五颜六色的光照得发亮。即便是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也是漂亮的样子。
售票员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们一路，公交车上的人来了又去，只有这一对小年轻从下午上车以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一路坐到天色渐晚也不见他们下车。
“您好，这趟已经是末班车了……”
他终于上前去和他们解释说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这一趟回到总站以后，就不会再发出来了。
他们终于还是从上车的那一站下来，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原地。
于锦鲤一直到下车都没有松开他的手。
李缘木一时间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如果说在机场咖啡店里的依赖只是因为她烧糊涂了、神志不清的下意识为之，那么现在又算是什么呢？
如果是搁在惯常，李缘木大概会像以往一样，保持着可望不可即的安全距离，然后默默地守护着她，可是之前梁霄的那通电话却让他彻彻底底的乱了阵脚。
她要离开天河了。
他们之间最天然、最理所应当的羁绊，就要断了。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就仿佛是最后的晚餐一样，李缘木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从明天开始，于锦鲤就不再是天河娱乐旗下的艺人了。
恍然之间，李缘木突然觉得自己手里攥着的好像不是于锦鲤，而是一截就要断掉的风筝线，那根细细的线，那根维系着他们之间所有关联的线，就要断了。这样想着，李缘木牵着于锦鲤的手又握紧了一点。
高档住宅区的灯光稀稀落落的，他们手牵着手往李缘木的房子慢慢的走。
是时候了。
李缘木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可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断断续续的。
“锦鲤……”
“嗯？”于锦鲤偏头看他，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神色。
“今天梁霄打电话过来了，他说……”他的声音顿了又顿，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你和天河一共签了六年，明天刚好合约期满……”
他舍不得。
“很多手续需要你回总公司处理一下，机票已经给你重新定好了，一会儿小柳会过来接你。”于锦鲤半天没有反应，于是李缘木又急匆匆的继续说道，“工作室里的人我都给你留着，梁霄和小柳跟着你久了我也放心，还有……”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他长叹一口气，诀别一样说道。
到家了。
于锦鲤的行李就立在鞋架边上，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直接拉起来就能走。
外面的车灯突然晃过来，是小柳开着那辆白色的保姆车到位了，她一直都是那么效率，可是李缘木却是头一次这样希望自己的员工可以消极怠工。
“走吧，我送你。”
他站在玄关的台阶上，微微俯身替她拢一拢外套，然后转手就要替她拉行李。
于锦鲤却突然眨了眨眼睛，单手把行李箱拉到了自己的这一边来。
那其中的意味很明白，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李缘木替她拉的意思。
李缘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后默默地放下了手，心里和手里都是空空的，就好像一捧从指缝间溜走的沙子一样，怎么抓都抓不住。
她要走了。
于锦鲤的声音清清透透的，“不用啦。”
她不再需要我了吗？
就连箱子都不愿意让我帮她提了吗？
李缘木看过金金对陈敬夏，看过齐淼对于锦鲤，有的时候也会疑惑，人怎么可以这么卑微、姿态这样低的去喜欢什么人，可是换到他自己身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比起他们，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自觉地，他别开了视线，不愿意去看于锦鲤从他的视野里一点一点的离开，身侧垂下来的手也跟着无意识的紧握了起来。
直到——
一双柔柔软软的小手掰开了他握紧的拳头，然后把凉凉的指尖塞进他的手掌心里，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帮我拿一下这个吧。”
李缘木猛地抬头，于锦鲤笑颜弯弯的把手递到了他的手里。
不要替我拉行李了，我把手给你，帮我拿一下这个吧。
她一只手把脸上的口罩拉了下来，闷了大半天下来，脸颊上有点红红的，像是一颗饱满的水蜜桃一样。
“那天晚上你在地下车库跟我说的事情，”他无意识的盯着于锦鲤的唇形，然后听到她说道。
“我愿意。”
——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成为你男朋友的机会。
——我愿意。
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一下子砸在他的头上，简直要把他一下子砸昏过去，狐狸一样的眼睛陡然睁大，抑制不住的狂喜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了，心花怒放是什么感觉。
于锦鲤依然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那笑容和舞台上的时候不一样，李缘木甚至能够看到她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她一笑啊，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耳边开了瓶汽水，灌进去后再从心底里咕嘟咕嘟的冒出泡来，这滋味就像是夏天里的第一口白桃汽水，又软又甜。
于锦鲤趁着他还愣着，扑进他的怀里浅浅的抱了一下，然后哒哒哒的拉着行李跑掉了，只剩下李缘木自己一个人留在玄关发呆。
她一溜小跑的上了保姆车，“啪”的一下关上车门。
“你怎么在李总家啊，”驾驶座上小柳回头问她，“我看见微博上面说的了，是不是有私生跟着你啊，怎么不跟我说呢！”
于锦鲤还回味着刚刚的拥抱，整个人开心得冒粉红泡泡。
她趴在窗边恋恋不舍的看着李缘木家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声音中的雀跃还没有褪去，“对呀，遇见私生啦。”
？？？
遇见私生了还能这么开心，孩子怕不是傻了吧。
小柳忧心忡忡的从后视镜里瞄了于锦鲤一眼，然后目不斜视的踩下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