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县坐落在广贵西部的丘陵地带，县城不大，一条主街贯穿南北，街两旁的商铺大多门可罗雀，只有几家卖农资的店铺还算热闹。
可与县城的萧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中的“锦绣饭店”——这是清和县最好的饭店，青砖黛瓦，装修得如同仿古庄园，门口停着不少高档轿车，一看就是县里领导和富商常来的地方。
此时，饭店后院的停车场里，一辆黑色的奔驰SUV旁，张子豪正来回踱步。
他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手里拿着个公文包，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入口的方向。
身后站着两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一个叫李建国，一个叫王保国，都是土生土长的清和人，之前在东南集团的本地分公司做后勤，这次被张子豪抽来当“助手”，专门负责用本地话和基层干部、村民打交道，打消对方的戒备。
“张总，蒋省长他们快到了吧？”李建国低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
他虽然知道张子豪的身份，却没想到要配合省领导搞“暗查”，心里总有些发怵。
张子豪看了眼手机：“快了，刚才发消息说已经下高速了。最近你们俩的进度怎么样？”
王保国忍不住吐槽说：“这张明书记也太能摆谱了，咱们投资一个亿的项目，他倒像是咱们求着他似的。我真想亮出咱们西南集团的招牌来震震他！”
张子豪苦笑一声说：“谁让他是县委书记，还是彭书记的亲戚呢。”
另一边的李建国说：“张总，之前的谈判您也去了……绝对不是我瞎掰啊！这两天张书记跟咱们谈的条件，张口就要项目利润的五成，还要两百万的‘前期协调费’，连扶贫项目的专项资金，他都敢打主意，说能帮咱们对接，前提是给他抽三成‘管理费’。”
这话让旁边的李建国倒吸一口凉气，皱眉说：“扶贫资金他也敢碰？就不怕被查？”
“他怕什么？”张子豪撇撇嘴，“仗着有彭书记撑腰，又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升不上去了，就想着趁手里有权，捞够养老钱。上次招商座谈会，他当着好几个老板的面就说，‘在清和县，我说了算，只要有钱赚，什么项目都能批’，嚣张得很啊。不过，呵，蒋省长来了之后，他就是那秋后的蚂蚱了。”
正说着，一辆白色越野车缓缓驶入停车场。
张子豪眼睛一亮，赶紧迎了上去。
车门打开，蒋震先下来，戴着粗框黑边眼镜，穿着一件普通的蓝色衬衫，外穿一个工装，原本凌厉的气质被掩盖了大半，倒真像个搞技术的工程师。
紧接着，王立庆也下了车，脸上的假胡子贴得还算整齐，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自在，时不时用手摸一下，生怕掉下来。
“蒋省长，王书记。”张子豪快步上前，压低声音打招呼。
蒋震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约张书记了吗？”
“约了！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张子豪笑着说。
“听说，这位张书记的排场不小啊……他来吃饭是不是得迎着呀？”
“何止是排场大，胃口更大……”张子豪凑近一步，把手里的一份资料递过去，说：“这是我这两天整理的，清和县近几年的扶贫项目，有三个产业园都是空壳，扶贫资金大概有一千八百万被挪用，其中一部分可能进了张明自己的口袋，还有些分给了下面的镇村干部。”
王立庆接过材料，看了眼上面的人员名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忍不住低声说：“我在省纪委确实收到过几封举报张明的信，但里面只说他作风霸道，没提到挪用扶贫资金这么严重，没想到……”
“他藏得深呀。”张子豪解释，“那些空壳产业园都在偏远乡镇，平时没人去查，下面的村民就算知道不对劲，也没人敢举报。我也是安排他们借着投资的名义去跟镇里的那些老支书喝酒，才从他们嘴里套出了这点实话。今天中午，我准备以‘想参与扶贫项目分一杯羹’为由，探探他的口风，最好能录下点证据。”
蒋震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一会儿见机行事，别暴露。”
就在这时，张子豪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张书记秘书”。
他赶紧接起电话，语气立刻变得谄媚：“喂，刘秘书，您好您好！我们已经到了……哦？哦！好好好！迎接张书记是吧？好嘞！我们马上就去门口迎张书记！”
挂了电话，张子豪苦笑着对蒋震和王立庆说：“来了，还让咱们去门口迎。你们看，这架子端的。”
“呵，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官老爷做派。”蒋震嗤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后，转头看着王立庆说：“走吧老王，咱们也去见识见识这位‘牛逼’的县委书记。”
王立庆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脸上的假胡子，跟着蒋震和张子豪往饭店正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A6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的男人走了下来，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肚子挺得老高，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情，这正是清和县县委书记张明。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秘书，手里拿着公文包，一路小跑着为他引路。
“张书记，您可来了！”张子豪立刻迎上去，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主动伸出手。
张明只是象征性地跟他握了一下，目光就扫向了蒋震和王立庆，眉头微微一皱：“这两位是？”
“哦，张书记，给您介绍一下。”张子豪赶紧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的技术总顾问，蒋工，专门负责有机种植的技术指导；这位是王顾问，管项目规划的。这次来清和，就是想跟您详细聊聊千亩农田的合作项目。”
蒋震配合地笑了笑，伸出手：“张书记您好，久仰大名。”
王立庆也赶紧伸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张书记好。”
张明瞥了他们一眼，敷衍地握了握手，语气带着不屑：“搞技术的啊？行吧，先进去再说。”
说完，根本没再理会两人，径直走进了饭店，秘书紧随其后。
蒋震和王立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嘲讽，当然更多的是对这种干部的无奈。
张子豪在旁边压低声音说：“你们看到了吧？就这样，对谁都这态度。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们尽量少说话，别惹他不高兴。他要不高兴了，喷你们两位领导一顿的话，那可…可就不好了哈。”
“喷我们？他……”王立庆刚想要高声，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顾问的时候，当即又耐下性子来，叹了口气说：“行了，放心，我们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