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那句“有人带走的,我哪里敢问啊……”像颗小石子投进了一潭冰水里,只溅起几圈细微的涟漪,很快就沉底消失了。
叶枭。
不然还能是谁?
意料之中。他甚至懒得给我个虚假的解释,连表面功夫都省了,习惯性地带走了她。
我的胸腔里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更没有那种要撕碎什么来证明的毁灭欲,只有一种深重的、早就渗透进骨子里的麻木感,像冬天结在窗玻璃上的厚重冰霜。
砸护士台?
没意义。
吼叫?
除了耗费体力证明无能狂怒外,毫无意义。
我的心绪甚至没有明显的起伏,那团在身体里躁动不安、蠢蠢欲动的火焰,似乎被这层厚厚的冰霜隔着,虽然依旧在燃烧,热量却被隔绝开来,只留下一种冰冷外壳下的内部灼烧,缓慢而持续。
直到我离开以后,医生护士们如释重负的眼神,调度点办事员毫不掩饰的忌惮下那一丝如获至宝的松快——他们都巴不得我这个不稳定源离开。
前线。带着焦糊味、血腥气和腐烂泥土特有的恶臭的空气,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这味儿反而比医院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儿好,至少真实。密集的枪声、爆炸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嘶吼和惨叫混合成永不消散的背景音,吵得让人麻木,却也像某种催眠的白噪音,覆盖掉脑子里那些多余的东西。
我沉默地换上沾着不明污垢的装备,熟练地检查枪械和一把沉重的战术手斧。那把斧头沉甸甸的手感,远比热兵器更能传递某种冰冷的决心。
防线摇摇欲坠。临时构筑的铁丝网和废车工事被丧尸的尸体和活物的冲击不断拱起、撕裂。大量普通士兵依靠着有限的弹药和燃烧瓶,用血肉和意志筑成一道人墙。他们的眼神里交织着恐惧、血丝和一种近乎麻木的顽强。子弹打在低级丧尸身上效果很差,非要爆头或者拦腰斩断才能彻底解决。士兵牺牲的速度看得人眼角直抽搐。
我没有逞英雄地一头扎进最密集的尸潮。目光冷静地扫过战场。
三点钟方向,一个年轻的士兵,端着打空了子弹的步枪,正用刺刀疯狂地捅刺着一只扑在他盾牌上的丧尸。那东西的爪子已经抓烂了他的肩部护甲,鲜血直流。他身后有两个战友被另外两只拖住,根本无暇顾及他,眼神里是清晰的绝望。
我没有多想。脚下发力,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猛地绷紧弹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拉出一道残影。
沉重的战术手斧带着冰冷的破空声横扫!
斧刃切入那只瘦长丧尸伸出的颈侧,没有多余的咆哮和力量宣泄,只是肌肉精准控制下的爆发。咔嚓!半个脑袋和一只胳膊打着旋儿飞了出去。腥臭的黑血溅了那士兵一脸。
士兵惊魂未定,呆滞地看着倒下的怪物和站在他身前,眼神冷漠、微微喘息的我。
“谢谢……”
十点钟方向,一个火力点哑了。两个士兵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更换被尸血彻底卡死的弹链。三只皮肤粗粝的变异丧尸正咆哮着撞开挡路的同伴,直扑那岌岌可危的掩体。力量巨大,寻常枪弹打在它们身上如同泥牛入海。
我脚踩旁边半掩在泥土里的金属货箱,身体借力腾空,战术手套抓住一根裸露的钢筋管线,像猿猴般借力荡过半倒塌的墙体。落地瞬间一个翻滚卸力,几乎是贴着地面就冲到了那三个变异丧尸的侧后方。
没有大开大合的劈砍。
手斧挥出,带着一种冰冷的计算。第一斧斩断最左边变异丧尸的脚踝筋腱,巨大身躯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借着它倒下的势头,身体旋身,第二斧由下至上反撩,精准剁进中间那只粗壮脖颈的缝隙;斧刃卡进骨头的一瞬,左手猛拔出自卫手枪,枪口几乎抵在最后一只变异丧尸靠近的眼窝,扣动扳机!
砰!砰!砰!
沉闷的手枪声在嘈杂战场中并不响亮。三枪全中,搅碎了眼球和大脑。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那两个刚弄好弹链的士兵看着瞬间被解决的威胁,还有那个沉默地站在尸体旁,正用力踢开卡在斧头上的骨头,抖落斧刃污血的我,眼神复杂。不是感激,是敬畏掺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全程,我没有一丝多余的吼叫,没有宣泄般的暴力倾泻。每一次杀戮都精准、高效、力求一击致命。身体里的暴怒火焰没有熄灭,甚至因为战斗的刺激而更加旺盛,但它被强行压制在一层厚厚的、冰冷麻木的外壳之下,熔岩般的热力只用于驱动肌肉、引导攻击、判断时机。它成为了纯粹的工具性力量。
这感觉很诡异,很疲惫。就像驾驶着一辆随时可能过载自毁的引擎,却要精确地控制油门。每一步移动、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内部撕裂般的对冲——杀意汹涌澎湃,理智却死死攥着缰绳。汗水浸透作战服,冰冷粘腻,肌肉在高负荷运转下发出细微的酸胀。
我喘着粗气,甩掉斧刃上滴落的粘稠液体,目光扫过前方尸群的密度,没有继续冒进。防线上的压力因为这个缺口的解除似乎缓解了一瞬,但整体的呐喊声和枪声依旧激烈。
头盔的护目镜反光里,映出我此刻沾满污血和汗水的、没有表情的脸。冰冷的眼神深处,是极力压制下隐藏的疲惫风暴。
“所有人,马上进入你们各自的射击位!给人家看笑话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