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责无旁贷
刘参赞自认为他是很了解这位言谈举止精准干练，性格含蓄内敛而又朝气蓬勃的年轻部下，他觉得慕容云看到传真电报应该是欣喜万分的；以慕容云的性格，虽然不会表现的那么明显，也不应该刻意掩饰内心的喜悦；可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高兴的样子，却好似愁云满贽；但他很快就理解了，“四年前慕容是主动参加含辛茹苦的总署选拔，才竞争到驻外参赞这个职位的，看来是习惯了国外安逸舒适的生活，大概是不太愿意回国！”
“慕容，”刘参赞问：“怎么，有什么为难的，是在这里没呆够，不想回国，还是有其它的心理负担？”
慕容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除了觉得太突然了，也有些心理负担，您知道，我连担任直属海关副关长的经历都没有，就直接被任命为关长，总署党组怎么会这样安排？”
这其实完全是慕容云的敷衍之词，他心中不知大叫了多少声“苦也！”，老领导，您哪里知道我真正的难处啊，来了四年就让我回国，我的三个女人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
刘参赞轻声叹了口气，神情凝重的望着慕容云，“总署这次的任命是事出有因的。”
慕容云迫切的注视着刘参赞，“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慕容，”刘参赞将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其实，宁杭海关关长的第一人选，当初并不是你。”
“哦？”慕容云更感觉如坠云里雾里，他双眼眨也不眨的望着刘参赞，却没有再问，但眉宇间期待答案的神情表露得一览无遗。
刘参赞笑了笑说：“传真电报是昨天傍晚快下班时接到的，在接到电报之前，大约三点钟的时候，总署政治部的宋副主任给我打来电话，口头传达了你的任命，也算是事先知会我；我和这位宋副主任不是很熟，当时也没有问为什么突然调你回国；如果我问，他一句简单的‘工作需要’就完全可以打发了我；接到传真后，我本想立刻告诉你，这虽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我也有好多疑问，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何况，我也要对你负责啊，就像你现在问我，我要是不能给你满意的答复，一问三不知，岂不是我失职？”
刘参赞的话语中含有些许戏谑的成分，慕容云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刘参赞接着说：“我立即给总署政治部的梁主任打了电话，从他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
慕容云从茶几上拿起中华烟递给刘参赞一根，两个人把烟点上，刘参赞说：“你回国赴任和宁杭走私大案有关。”
宁杭走私大案是继湛江、厦门走私大案之后，中纪委成立专案组于去年年底前查获的又一起案值巨大的走私案件。
“宁杭大案？”慕容云愈发的惊奇，“这怎么能和我有关系？”
刘参赞有些痛心的说：“宁杭海关关长陈永吉步了曹秀康、杨前线的后尘；（注：曹、杨二人是湛江、厦门海关原关长，也是湛江、厦门走私大案首犯。）他做为一关之长放弃职守，放纵走私，致使宁杭关区八百名关员，上至关长、局长，下至关键岗位人员共一百多人在走私犯罪集团的拉拢腐蚀下纷纷落马，沦为帮凶，造成关区大塌方，私货横流，国门形同虚设；案值近三百个亿，偷逃关税近一百个亿！他自己受贿额度也达到了五千万！”
慕容云点点头，具体案情他从总署传来的情况通报中也早已了解到。
“侦破此案后”，刘参赞抿了一口茶，“本来总署党组是调东南沿海的申江海关经验丰富的李玉存关长去宁杭海关任关长，可这位老兄说什么也不去，结果总署立刻下文，将他就地免职，任巡视员去了。”
慕容云震惊了！海关实行的是准军事化管理制度，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执行命令坚定不移”，可这个李玉存竟然敢公然抗命！而他公然抗命的背后肯定有比免职还严重的原因！至于什么原因，慕容云似乎能猜到了一些，但还是想知道确切的答案，他问刘参赞：“李玉存为什么不去？”
刘参赞摇摇头，“至于老李为什么不去，梁主任没和我说，我也没问；但他不去的原因，应该不难猜到。”
慕容云没有打断刘参赞，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只是专注的望着他。
刘参赞吸了一口烟，吐出了浓浓的烟雾，“我们都清楚，宁杭市并不靠海，只是所辖的四个隶属海关有着较长的海岸线；但就是这四个分关走私活动猖獗，这次案发也只是把几个大型的走私团伙打掉了，其它的小股走私势力依然存在，据说到现在走私依然活跃，环境比较复杂；我如果没记错，老李今年大概五十五六岁了，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他是怕去了宁杭遏制不了走私，更怕经受不住诱惑，晚节不保啊。”
果真是这个原因！慕容云淡淡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海关系统好像还没有过先例。”
“是啊，”刘参赞点了点头，“我在海关工作了几十年，也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位直属海关的关长这样明目张胆的抗命不遵。”
“老领导，”慕容云笑了笑问：“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选我？李玉存不去，不还可以从其他海关选派吗？”
刘参赞郑重的说：“总署党组选择你，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一些老干部、老关长，避免这样不听命令的事情再度发生；另一方面是因为你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在国内时又在北方关，与宁杭海关没有任何牵涉；而最重要的一点，梁主任在电话中也强调，是总署看重的是你的工作能力，你年轻，有冲劲、有魄力、有大局意识，总署党组希望你回去后，能尽快带领宁杭关走出被动的局面。”
瞬间，一个美丽的容颜出现在慕容云的脑海，他和宁杭海关没有任何牵涉，但那里却有一个他爱着的女人。
看着表情有些呆滞的慕容云，刘参赞哪里能知道他心里所想，他把就要燃尽的香烟按在烟灰缸里，“慕容，传真电报你已经看到了，梁主任也责成我和你谈一谈，希望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让你轻松上任。”
慕容云说：“顾虑倒是没有，只是觉得肩上的担子突然间变得异常沉重。”
“慕容，”刘参赞语重心长的说：“有压力是正常的，但有压力也才会有动力；总署党组选择了你，就相信你一定会有能力做好。”
慕容云坚定的点头，“我责无旁贷，绝不辜负总署党组的期望。”
“另外，你回国后，总署某位党组成员也会赶到宁杭，与你有个谈话，同时宣布你的任职命令。”刘参赞赞许的拍了拍慕容云的肩膀，轻松的倚在沙发靠背上，“和你一起共事四年了，我也有几句话想和你聊聊。”
“您说。”
“唉…”刘参赞轻叹了口气，语气中有壮士迟暮的沧桑，“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就到退休年龄了，在我心里，一直认为你是接替我的最佳人选，我是希望我退休后你继续留在这里，我也曾想过，到我卸任的时候，会向总署推荐你，总署党组也一定会考虑我的建议，现在和你说这些，虽都等同于空话，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
“老领导，”慕容云感激的说：“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也希望能和您一直共事，这四年，我跟您学到好多东西，我很庆幸能遇到您这样的领导。”
“哈哈哈，”刘参赞大笑了几声，“咱俩好像是在互相吹捧啊，不过我知道我们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慕容云也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刘参赞正色道：“慕容，我想你也不会否认，当海关关长应该是每一位海关关员的理想吧，海关关长，坐镇一方，手中的权力很大，施展的舞台也大，就说我吧，当了大半辈子海关关员，没做过关长，不能说没有遗憾的。”
“老领导，”慕容云诚恳的说：“您现在可是咱们海关系统仅有的两位公使衔参赞，比直属海关的关长还要高半格，如果在国内，您应该是副署长或者署长了，只不过，是因为这里更需要您。”
刘参赞舒心的笑，“我也只能这样姑且自我安慰了。”
慕容云端起紫砂茶壶斟满两个人的茶盅，“老领导，和您说实话，我其实更愿意在这里工作。”
“我理解，”刘参赞笑着说：“但不管愿不愿意，这是命令，而且是不许有任何折扣的，莫非你也想学申江关的老李？”
慕容云顽皮的吐了下舌头，“我可不敢！”
“慕容，电报你也看到了，宁杭海关关长的位置已经空缺近一年，总署的命令是要你月底前回国，你这些天，就不用正常上班了，抓紧处理手头的事情，如果有什么来不及办理的，你回国后，我给你办。”
“好的，我抓紧处理，尽快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