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鸣,把孙家栋那张浮肿的脸照得像泡发的尸体。
他嘴角挂着的笑像被胶水粘住,眼角的皱纹里积着黑泥似的污垢,每当他吸气时,那笑就顺着法令纹往下滑,露出牙龈上青黑的牙石。
陈北安把笔录本往桌上一拍,纸页翻动的声响让孙家栋的肩膀颤了颤。\"说吧,你到底在搞什么邪术?\"他刻意压低的声线撞在贴满隔音棉的墙上,弹回来时带着闷响,像有人在远处敲棺材板。
孙家栋突然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喉咙里像卡着团生锈的铁丝。\"哈哈哈哈,什么邪术?\"他猛地往前探身,铁镣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那分明是起死回生的正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什么?\"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血痂,说话时唾沫星子溅在审讯桌的钢化玻璃上,像几滴凝固的血浆。
陈北安从档案袋里抽出张照片,推到玻璃对面。
照片上瘸腿老张的婚床沾满暗褐色的污渍,那个和林招娣有七分相似的女人仰躺着,心口插着半截桃木钉,右脸颊的胭脂痣像滴被拍扁的血珠。
\"死在瘸腿老张婚床上的女人,脸上的红色胎记都和林招娣都一模一样,不过林招娣脸上的红色印记是天生的红胎记,那女人脸上的是你在工厂地下室用化学药剂渗入到她脸上的吧?。\"他用指尖点着照片里的红痣,\"你把她弄死在瘸腿老张婚床的时候,就没觉得她咬舌自尽后的眼睛在盯着你?\"
孙家栋的瞳孔猛地收缩,指节攥得发白。但那诡异的笑容很快又爬回他脸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唾沫在唇角拉出透明的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忽然提高声调,铁链再次绷紧,\"倒是你们,私闯民宅,惊扰我爱人的安息——\"他突然顿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自己的话噎住,\"你们才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陈北安往后靠在椅背上,金属椅腿与地面碰撞的脆响让孙家栋瑟缩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从烟盒里抽出支烟,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时,他看见孙家栋眼底闪过一丝对火光的恐惧。\"你老家的青砖房还在吧?\"他把燃着的烟按在烟灰缸里,看着火星一点点熄灭,\"你妈去年摔断的腿,现在还拄着你寄回去的那根红木拐杖?\"
孙家栋的肩膀垮了下去,嘴角的笑终于绷不住,裂成个难看的弧度。\"别...别提他们。\"他的声音突然嘶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
\"还有那些被你锁在地下室的女孩。\"陈北安又抽出一叠照片,女孩们瘦得只剩皮包骨,手腕上的勒痕比镣铐还深,\"那个叫小雅的姑娘才十七岁,被你逼着穿吊带裙发牌时,指甲盖都被赌徒掰掉了。你把她扔进江里那天,她口袋里还揣着张寄给弟弟的明信片。\"他一张张翻过照片,纸张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还有三年前死在东南亚赌场的那五个,你为了逼她们接客,把蛇灌进她们嘴里——\"
\"闭嘴!\"孙家栋突然咆哮起来,铁镣把水泥地划出三道白痕,\"我给过她们钱!是她们自己不知好歹!\"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我没害过人,我只是在救人!救我的爱人!\"
陈北安把最后一张照片推过去,林招娣的遗体躺在解剖台上,青灰色的皮肤紧绷着,嘴角凝固着死前的惊恐。\"铁证如山,你招不招都一样。\"他盯着孙家栋颤抖的睫毛,\"但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说实话,我会让殡仪馆的人给她化个妆,穿你藏在衣柜里的那件红旗袍。\"
孙家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别把她火化!\"他突然扑在玻璃上,额头撞得咚咚作响,\"我有钱!瑞士银行的账户里有三千万!全都给你!你让他们用液氮冻着她,绝对不能烧!\"他的鼻血突然涌出来,滴在玻璃上晕开,像朵迅速绽放的红梅。
\"钱对我们没用。\"陈北安抽出纸巾递过去,看着孙家栋用袖口胡乱擦脸,\"但我能让她入土为安,用你藏在郊区的那口金丝楠木棺材。\"他顿了顿,看着孙家栋骤然亮起的眼睛,\"前提是你把挖心炼魂的邪术交代清楚,还有那些被你藏在废弃冷库的尸体,网赌传销窝点,地下室关押的那些女孩,塑胶厂是不是你们传销窝点掩耳盗铃的假象 全都交代出来。\"
孙家栋的手指在玻璃上抠出细微的划痕,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和刚才的鼻血混在一起。他突然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声里带着哭腔,像婴儿被捂住嘴时的呜咽。\"那口棺材...我准备了三年...\"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里衬铺的是她最喜欢的苏绣...\"
白炽灯突然闪烁了两下,孙家栋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个怪异的形状。
他抬起头时,眼里的疯狂渐渐退去,只剩下种近乎哀求的浑浊。\"我招...但你们得保证...\"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喉咙里发出猫爪挠木板似的声响,\"得让她穿着那件红旗袍下葬...\"
陈北安按下录音笔的开关,看着孙家栋开始供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审讯室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墙上,像幅永远不会干透的血画。
远处传来殡仪馆运尸车的鸣笛声,孙家栋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在跟谁窃窃私语,只有那句\"她会活过来的\"在空旷的房间里反复回荡,和头顶的灯鸣混在一起,成了谁也听不懂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