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人命有理由生气，可是他没有。
相反，他盯着林扬半晌，道：“如果你有那个本事，就尽管来验证一下好了。”
“当然，我现在正在这样做。”林扬眉毛一挑，目光猛然聚焦到崔人命那条从来没露过手的手臂上。
嗖——
林扬脚尖轻点，整个人再次飞到半空，却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一样冲到崔人命眼前。
林扬的动作太快，崔人命根本没反应过来。然而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考虑速度快慢的时候，崔人命本能的向旁边闪避，不管林扬怎么出招，他就是躲。
因为崔人命知道，林扬的目的就是逼着自己出另外一只手。只要自己不与林扬正面冲突，一直躲避，他这个目的就不可能达到。
崔人命心里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的。
林扬向左攻，他躲，林扬向右攻，他还是躲，就是不接他的招。
“唉呀，小师父是不是要吃亏？”李斗一个不懂功夫的人都看出来了，心下替林扬着急：“那老头子真不要脸，光躲不接招。”
阮洪绵有着同样的想法，道：“天下不要脸的人多了，不差这一个。”
李斗看着大块头的脸，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有点道理。”
崔人命一直避开林扬的攻击范围，他在前面跑，林扬就在后面追，两人一会飞到半空，一会脚踩地面，一会又跑到厨房踩在餐桌或者操作台子上面追个
不停。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
不时有杯碗茶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的声响，转眼前房间里一片狼藉，比刚刚遭遇一场狂风暴雨还要惨烈。
可就在崔人命以为林扬会这样无何止的追下去的时候，没想到林扬突然加速冲到他面前，朝着他藏在袖子里的那只手臂攻击过去。
崔人命不可能叫林扬发现自己的秘密，连忙用另外一只手去挡。可是这一来正中了林扬的计，原来，他攻击的目标根本就是那只已经露在外面的手臂。
只有先把这只解决掉，崔人命才会出另外一只手，这是人的本能。
啪——啪啪——
林扬连续三掌拍在崔人命的肩膀上，这三下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那样轻，而是真正带着一股巧劲来的。
崔人命只感觉有一股热流从肩膀处往全身扩散，他眼睛一眯，心里暗道一声：“糟——了！”
“了”字还没等吐出来，那只早就露在外面的手臂就突然失去了知觉，一动不能动。
可这根本还不算完。
林扬非但没停手，反而一掌击出，目标正是崔人命那条没露出手的手臂。
这个时候崔人命要是再不出手就只能等着被打死，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猛的抬起手臂去格挡，结果，那只一直没露过“面”的手终于被林扬给逼
了出来。
林扬一看，那袖口里露出来的确实是手，只不过与正常人有所区别，崔人命的这只手，是假肢。
风雨停歇，再无人打斗。
房间里一片狼藉，李斗和阮洪绵悄悄收拾着残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师父与崔人命的对话。
崔人命走到客厅边上扶起一张倒地的椅子，坐下，他双手重新插进袖口里，弓着腰低着头，浑浊的双眼微微闭上，用十分沧桑的证据道：“唉，人老了
身子骨就是禁不住折腾，才活动这么一会就累了。”
林扬没接话，去厨房重新泡了两杯清茶端过来，一杯放在崔人命面前，一杯端在手里。
崔人命接着说道：“林扬，我输了。在你面前我不配被称为武林高手，你，你才是真正的年轻俊杰，当之无愧的武林第一高手。”
“前辈不必这样说。”林扬道：“我早就说过，我从来没接受过你的挑战，何来胜负之说？”
听到这句话，崔人命猛的睁开眼看着坐在面前的年轻人。
他瞬间恍然。
没错，林扬早就说过，他没接受过任何挑战，所以就没有胜负之分。
当时崔人命听这话时，只以为是林扬这小子太过狂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自然就不接受任何人的挑战。可是当下他突然明白，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
事。
因为林扬其实早就知道，他与崔人命的比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他不想伤了前辈的自尊，想给前辈留点面子，可惜，崔人命到现在才明白林扬的用
意。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崔人命连连在内心感慨，后悔今天来找林扬。
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啊。
林扬赢了功夫，更赢了人品。他崔人命不止输了功夫，连为长者的尊严也一并输光了。看着一屋子的狼藉模样，崔人命没脸再留在这里，他起身刚要走
，林扬说话了。
“前辈，其实，你没输。”
“什么？什么意思？”崔人命一脸的问号。
林扬道：“天下谁不知道，崔前辈有两把最厉害的蝴蝶刀藏在手上，出手必出刀，出刀必见血。可是今天，前辈出手了，却没有出刀。晚辈知道，您这
次上门挑战不为杀人，只要切磋。”
“没错，我只为切磋。可，明明是我输了，为什么你说——”
“因为，你品德极高。”林扬解释道：“如果换成心胸狭隘之人，当被我逼着出手的时候，必定会毫不犹豫的甩出蝴蝶刀致我于死地。可是前辈却没有
，你宁可承认自己输了，也绝对不会做这种龌龊事。单是这一点，就舍得我们晚辈学习。所以我说，您品德极高，表面上被我逼着出手，可实际上，您
才是最后的赢家。”
“这——”崔人命听林扬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心底升起一股暖流。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了！”崔人命竟然双眼湿润，感慨道：“很多年前，我的师父曾与我有过一次这样交心的长谈。那一次，
我受益匪浅，因为师父不但教会我武功，还教我放宽心胸，以及做人的道理。可是这以多年过去，旁人只知道我的传说，人人敬畏我三分 ，却从没有
人与我交过心。林扬，你是第一个。”
“我的荣幸。”林扬微笑起来。
崔人命也笑了，道：“好吧，今天，算我们打个平手。”
林扬点头：“我赞成。”
崔人命指着屋子里被破坏的墙壁，被砸破的杯碗餐具，又指了指碎掉的茶几以及破了角的沙发，不好意思道：“这些，我会再送你一套新的，当我赔罪
。”
林扬知道，如果他拒绝崔人命的好意，这个自尊心很强又很要面子的小老头一定会很不高兴，而且还会说，你瞧不起他。
既然他愿意赔那就让他赔吧，反正他吃着陌青涯的供奉也不会缺钱花。
林扬说道“那我就先谢谢前辈的馈赠了。”
崔人命摆摆手，离开了。
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样子，李斗和大块头一阵阵的叹息。
“这可有的收拾了，比刮了一阵台风还乱。”
“要不，请个钟点工吧，你一个人干一天也干不完。”
“不是还有你么。”
“我？可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修长城还是维护世界和平？别一说干活你就溜，太不够意思了。”
“我要去救如梦，这事够重要吧？”
“得了得了，去你的吧。”
“你骂我？”
“我没有。”
“你有，你说，去我的吧。”
“本来就是，去你的吧。”
“你又骂我。”
李斗真是一阵头大，这个憨货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李斗懒得理他，来到林扬面前，问：“小师父，这人真是来找你比武切磋的？”
“你觉得呢？”林扬坐下来，喝着茶，问：“你觉得他是来干什么的？”
“我觉得不像是切磋，应该还有别的目的。”李斗道。
“没错。”林扬道：“比武切磋只是表面，真正的用意，是想试探我的功夫。”
“啊，试探？太狡猾了。”李斗问：“那结果呢？”
“——结果呢？”
与李斗问出同样问题的还有陌青涯。
此时，崔人命垂着双手站在沙发旁，低着头双眼微眯起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陌青涯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另外一只手正去端一杯热茶。
崔人命如实说道：“结果，我输了。”
陌青涯端着热茶的手不禁抖了一下，热茶洒出来，弄湿了裤子。
“你输了？你竟然输了？”陌青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抬头盯着崔人命那张老脸，道：“你是谁，崔人命啊，武功不说天下第一但也差不多，大半辈
子在那座山里研习武学，到头来，竟然输给了一个年纪轻轻的臭小子？崔人命，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崔人命张开那双浑浊的老眼，微微看着眼前的主子。
他目光里闪过一道失望，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至少语气上没有任何不满或者别的什么情绪。他接着说：“林扬的确很年轻，按理说他不应该有如此高
的武学造诣。可是，天下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这世上，奇迹还少么？”
“哼，奇迹？就他，也配有奇迹？”陌青涯冷笑连连，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有多高的造诣，不过就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崔人命重新把眼睛眯起来，弓着腰站在那里像是要睡着了一般。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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