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萧宸说完，君瑜沉默了片刻后缓缓笑了，唇角的弧度中有一丝自嘲、一丝苦涩和一丝了然。
她走到窗边，将其轻轻推开，迎着刺骨冬风的小脸蛋没一会儿就被冻得红扑扑，开口时声音平静，令人听不出喜与悲。
“毋庸置疑，若君家会为大业而丢弃一子，首选之人定然是我这个相貌丑陋、连联姻都只能下嫁的女儿。”
“相貌丑陋……”萧宸呵呵一笑，“你现在算不算亲生父母都认不出你的真实面貌？”
君瑜一记眼风飞过去，萧宸依旧在笑，却住了口。
不再理他，君瑜接着说道：“君逸风纵然公认是贤王即墨映一派，但从来都一副清风朗月般道貌岸然的样子，如今若真的需要自荐我这个女儿去祭天，那说明现如今他纵横捭阖各阵营大臣的需求非常迫切。”
萧宸眼中流露出赞同的神色，他淡淡接过此话，胸怀成竹的语气里霸气淡漠油然而生：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下属并非越强大越好，君主多疑心，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恐惧有人有能力将他们替代了去。且不论昭帝，如今贤王虽离不开君氏一族的扶持，但他也在寻找能够消弱君家的机会。”
君瑜默契一笑：“君氏一族如今庞大得令贤王和昭帝都有些忌惮，且不论这两条盘龙是否亲自动手，单这些年仗着君家强大而有恃无恐的支族所得罪的人，他们若看到了帝王所注视君家时龙眼中的怒火，不知他们是否会做些取悦龙心的事。”
说到此时君瑜突然有些兴奋，她眼睛更亮了，眼中似藏了九天之上所有的星芒：
“当君氏一族被苍海政治势力群起而攻之时，若……真的与君家有牵连，我就不信它按耐得住，到时只要漏出一丝尾巴，我就能顺势捉住它！”
君瑜后面的话萧宸便有些听不懂了，他不知道她口中的“它”是谁，但隐约猜到这或许是她留在君府的原因之一。
长出一口气后，君瑜直接翻过窗户跳到外面，回过头对萧宸说：
“算算时间，为我三姐君如晨讨公道的三姨娘应该已经自己在我小院撒完泼了，而君大御史也快回府了，我要赶回去看看当他听到我不是个清白少女后的脸色。”
君瑜自己想了下那个场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绝对一脸恨铁不成钢，装成慈父样子却又因为破坏了他的如意算盘而气得牙痒痒，还不得不再浪费一个女儿献出去。”
看着语闭之后转头就要走的君瑜，萧宸出声拦住她，声音含笑，伸出两根手指：“问你两个问题，回答之后再走。”
君瑜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快些问，我赶场子。”
院内猛地起了一阵寒风，盘旋着吹动了些地上凌乱的物件，一时间金属相撞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
萧宸开口，声音亦富贵清脆，他语速并未加快，依旧淡淡：“一，你怎么知道今天来人是君家老三？”
“我一共有三个‘姐姐’，君家大小姐君瑞月，眼高于顶的金丝孔雀，她不屑于去我那破落的小院；君家三小姐君如晨，斤斤计较踩高捧地，哪里都缺不了她和她娘；至于君家老四……”
提到君齐凡的胞姐，君瑜稍顿，有些犹豫：“这个人我有些看不透她，她虽然爱和吕氏的孩子凑一堆，但我落魄时也并未见到她落井下石，她给人的感觉虽然冷冷冰冰但并不令人厌恶；而且，她有个看事透彻的娘亲，由此，不出所料就是君家老三。”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君御史不会放弃联合众大臣而是另择女儿去祭天？”
君瑜冷哼一身，脚已经迈了出去：“这并不算个问题，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脚尖轻点，君瑜踏雪无痕后翻到屋檐之上，目之所及看到一个暗色人影潜在角落处——是萧宸的暗卫。
正诧异他为何会在自己面前显露身形，就看到他眼睛微眯似正在笑，然后向君瑜轻轻颔首打了个招呼，君瑜从未有过如此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气息微变，不小心踩进了雪里。
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君瑜再次看向那里时却发现已空空如也，她挠着头琢磨人家和自己打招呼自己却未回应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后，就听到萧宸的声音从脚下的屋里穿出：
“既然知道他本性如此，你就应明白你不会是他唯一放弃的女儿。”
屋顶之上的气息又一乱，不一会儿萧宸似听到了一声低笑，再然后，寂静无声斯人已走。
萧宸站起身走到窗边，停在君瑜之前所站的地方，透过大开的木窗望向外面，被黑沉沉的小院屋檐割成不规则形状的白云斜斜挂在天边。
他声音平静：“被一个人信任的感觉真不错，分明困居于一个小小的地方，她眼睛似一直都是那么清亮如许，人们都认为自己能够将整个大陆算无遗漏时，为何她就能不畏浮云遮望眼？”
有沙哑的男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虽身处漩涡之中，但君瑜小姐似一直都以局外人的眼睛看着事情的发展，主子虽怕君瑜小姐因祭天之事难过，但她虽除了开始时有些落寞外，之后就再未忧心此事。”
萧宸摇头：“她……很多时候所表现出来的仅是她想展现给别人看的，而她不想让人知道的那部分，我，未看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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