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母亲。”
“她来这里,不是来做保姆,不是来做月嫂,她是来看她快要当妈妈的儿媳妇,是来照顾她快要当爸爸的儿子,是来迎接她未出世的孙子或孙女。这叫亲情,叫天伦之乐,不是雇佣关系。”
“你觉得心里不踏实,觉得亏欠了她,想要感谢她,这说明你孝顺,懂事。我很高兴。”
“但是,感谢我妈这件事,要来,也该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
“你把这份心收好,安安心心地养胎,高高兴兴地吃饭,让妈看着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就是对她最大的孝顺和回报了。”
陆江河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把这件事,交给我。”
“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用想。听明白了?”
沈文静用力地点了点头,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嗯。”
他没再说话,只是揽着妻子,转身朝单元楼的门洞走去。
回到家里,母亲林燕已经睡下,主卧的门缝里透出均匀的呼吸声。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照着茶几上用玻璃罩盖好的两杯温水。
陆江河先去洗漱,等他出来时,沈文静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棉质睡裙,正坐在沙发上,眼神有些放空地看着电视机黑色的屏幕。
他擦着头发走过去,沈文静立刻像只找到了主人气味的小狗,凑了过来,将脸埋在他的腰腹间,鼻尖在他的t恤上嗅来嗅去。
这是她怀孕之后添的新毛病。
总是毫无征兆地,就要闻他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不是烟草味——陆江河不抽烟,身上只有一股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皂角的清爽气息。
她说,闻着这个味道,心里就踏实。
陆江河由着她闻了一会儿,才拉起她的手。
“不早了,去睡觉。”
“嗯。”
两人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六月的夜晚,即便开了窗,空气也有些黏腻。
陆江河刚在床上躺平,沈文静便立刻贴了上来,熟练地找到了最契合的姿势。一条胳膊横在他的胸前,一条修长的腿,也毫不客气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整个人,像一只八爪鱼,将他牢牢缠住。
陆江河有些无奈,却又觉得甜蜜。他伸手关掉床头的台灯,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
他能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脖颈,温热,微痒。
可今晚,这黏人的小妻子,却似乎格外不平静。
黑暗中,她像一张烙饼,翻来覆去。每一次翻身,都带着一声不易察觉的、压抑的叹息。
没过多久,陆江河便热出了一身薄汗。
身边的沈文静更是辗转反侧,最后,她猛地坐起身,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随着孕期的推进,她的睡眠质量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黑暗中,陆江河的心疼蔓延开来。
他没有开灯,怕刺到她的眼睛,只是蹑手蹑脚地起身,摸黑走出去,片刻后,端着一杯水走了回来。
杯子是温的,显然是母亲林燕早就备好的。
“文静,”他坐到床边,声音压得很低,“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文静没有拒绝,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陆江河顺势坐到她的身后,温热的大手覆上她有些僵硬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睡不着?”
“嗯。”
“天热,你现在身子又重,睡不安稳是正常的。”陆江河的声音像夜色一样温柔,“别胡思乱想,也别焦虑,我陪着你。”
沈文静喝完水,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她却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这个。”
陆江河揉捏的动作一顿,有些意外。
“那是因为什么?”
沈文静转过身,在黑暗中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心滚烫,像揣着一团火。
“江河……”
她的声音有些发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羞赧。
“你说呢?”
“我们……我们多久没那个了?”
陆江河彻底愣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瞬间宕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黑暗中,他能想象到妻子此刻脸颊绯红的模样,那双总是清亮狡黠的眼睛里,一定盛满了水汽和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情绪。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
“我的小祖宗,你现在还怀着孕呢。”
这一声“小祖宗”,像是点燃了炸药引线。
沈文静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恼火。
“又是这句话!”
“怀孕怀孕!我知道我怀孕了!可怀孕怎么了?怀孕就要当尼姑吗?”
她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瞬间爆发,抓起身边的一个枕头,用尽力气扔到了床尾。
“砰”的一声闷响。
陆江河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生孩子一点都不好!当妈妈一点都不好!”
沈文静像是跟自己较上了劲,又抓起薄薄的夏凉被,胡乱地团成一团,也砸了过去。
“漂亮的裙子不能穿了,高跟鞋也不能穿了!火锅不能吃了,小龙虾也不能吃了!连杯冰可乐都成了奢望!”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以前通宵跑新闻写稿子,我精神百倍!现在每天躺在家里,却累得像条狗!”
“我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几天功夫,我腰都快没了,脸也肿了,还长了斑!丑死了!”
“现在倒好,我连当个女人的资格都要被剥夺了!”
她捶着床,像个得不到糖果就撒泼打滚的孩子。
“什么贤惠温婉!什么家中大功臣!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想当沈文静!那个能让你陆江河神魂颠倒的沈文静!”
“你倒好!每天抱着我就睡,柳下惠啊你?还是把我当成你妈给你找的童养媳,就负责给你生孩子?”
陆江河听着这番控诉,心里的那点错愕,早已被疼惜和一丝想笑的情绪所取代。
他伸出长臂,不顾她的挣扎,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紧紧箍住。
“沈文静同志。”
“你这是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