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洪水，彻底冲垮了理性的堤坝。
第二天一早，数十名记者，扛着长枪短炮，直接把市政府办公大楼的正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彻底把市长文兴海给惹毛了。
市长办公室里。
“砰！”
文兴海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办公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指着窗外黑压压的人群，脸色铁青，冲着站在一旁的李珂咆哮。
“李珂！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杨洪，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珂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市长，杨洪的人在省巡查组手里。按照规定，案子既然已经移交，并且上面定性为‘内部自查’，那后续的所有情况，我们市里是无权过问的。”
“我问你这个了吗？”文兴海眼珠子都红了，“我问的是他现在是死是活！自杀？他杀？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清楚。”李珂摇了摇头，“巡查组那边嘴很严，我们的人问不到任何消息。”
文兴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李珂，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文兴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转而问道：“那网上那些消息呢？公安局是干什么吃的？查！给我查！把那些造谣生事的王八蛋，全都给我揪出来！”
李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无奈。
“市长，查了。没用。”
“没用？什么叫没用？”
“那些消息的源头，最早都是从一些加密的匿名博客和论坛里流出来的。”
李珂解释道，“网监那边动用了技术手段去追踪，发现对方的手段非常专业，层层加密，根本追不到实体。”
“而且，发布消息的那些Id，查到最后，全都在海外。这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想查也无从查起。”
“照你这么说，这事儿就真没办法了？我们就得眼睁睁看着这盆脏水泼到市政府的头上？”
李珂微微垂下眼帘，
“市长，现在的情况是，杨洪的人和案子都在省巡查组手上，舆论的火也烧的是他们。我们市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不表态。媒体那边越是追问，我们越是要强调程序正义，一切以省里的调查为准。面对媒体，这不是我们的强项，硬顶上去，只会错漏百出。”
文兴海不是傻子，他听懂了李珂的潜台词。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把那股邪火给压了下去。
是啊，现在跳出来，万一杨洪那边真有什么事，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好！”文兴海点了点头，“媒体那边，我来处理。你，去想办法，给我摸清楚，那个杨洪，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杀未遂！我要知道确切的消息！”
“好的，市长。”李珂应了一声，看着文兴海没有别的吩咐，便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李珂没有回临时给他安排的工位，而是径直走回了自己原来的办公室。他关上门，坐到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他熟练地点开通讯录，找到“陆江河”三个字，没有拨打电话，而是选择了短信编辑。
一行简短的字出现在屏幕上：杨洪已安全，应该没人敢对他下手了。
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字。
点击，发送。
等到屏幕上方跳出“发送成功”的提示，李珂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利落地删除了这条短信记录，连带着发件箱里的痕迹也一并清除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起身，开门，脸上又恢复了那个市长首席秘书该有的沉稳与干练。
而接到这条短信时，陆江河人正在上京。
这是他抵达的第三天。
酒店房间里，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也按下了删除键。
李珂的这条信息，意味着杨洪已经领会到了他的想法，他在江州布下的第一步棋，已经稳稳地落了下去。
舆论的保护伞已经撑开，现在的杨洪，比待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经过前两天的多方斡旋和安排，他已经通过中间人的联系，确认了今晚将与中纪委的赵立东见面。
这个速度，快得有些超乎想象。
以他陆江河目前的级别，一个地级市的市府秘书长，想要在三天之内，以私人名义见到赵立东这种级别的人物，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中间隔着无数道看不见的门墙，光是通报的秘书、处长就有好几层，多少手眼通天的人物，想递一句话都得排上个把月的队。
陆江河原本已经做好了在这座庞大而森严的城市里耗上十天半月，甚至空手而归的打算。
但林颖在他临行前交予的那个密封档案袋，派上了决定性的大用场。
出于默契与尊重，陆江河没有拆开看过里面的东西，他只负责将它递到该递的人手里，那个中间人只看了一眼档案袋的火漆印章和上面的一个不起眼的签名，第二天的回话就变得无比客气，直接敲定了见面的时间。
陆江河不需要知道过程，他只要结果。
夜色如墨，将上京这座庞大的城市笼罩其中。
晚上八点整，陆江河在一处外表毫不起眼的四合院茶室里，见到了赵立东。
赵立东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已经花白。
他看上去和沈珉坤年纪相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透底。
他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了旁边的客座，见陆江河进来，主动站起身，伸出了手。
“江河同志吧？来，坐。”
陆江河伸出双手，恭敬地握了上去，“赵书记，您好。冒昧打扰了。”
“谈不上打扰。”赵立东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听说了，江州来的年轻干部，很有能力。”
他亲自提起桌上的紫砂壶，给陆江河倒了一杯茶。
“林家那个丫头，托我见你一面。她很少这么郑重地开口，看来你这个朋友，分量不轻啊。”赵立东放下茶壶，目光落在陆江河脸上，带着几分审视。
陆江河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感受着杯壁的温度。
“我和她只是有些业务上的合作。这次来上京，主要还是有些事想向您这样的老领导汇报一下，听听您的指示。”
赵立东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