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当拉娜步入这只小木屋的时候,房间里一切的陈设都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她从小到大,记忆里面的模样。
在摇曳的油灯之中,先知婆婆已经在地毯上放上了一杯泡好的花茶,正是三人离开法蒂玛村前,周培毅喝过的那一种。
一切都如此熟悉,一切都如此应当。
拉娜在地毯上的蒲团坐下,捧起了那泥陶质地的茶杯,轻轻喝下一口。
“你回来了啊,拉娜。”婆婆的声音似乎年轻了许多,但更令拉娜感到亲切,“王城里,一切都好起来了吗?”
“应该是......好起来了吧。”拉娜喃喃道。
“谁是新的女王呢?”听先知的语气,她似乎对这问题的答案也不算很在意。
“王城的公主。我们一开始都以为她是坏人,但其实她虽然有一点坏,但还是适合作为新的女王的......”拉娜说,“这是那个怪人说的,王城的公主分得清什么是权力什么是责任,而且,她知道很多现在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那什么事,是现在她不应该知道的呢?”
拉娜抬起头,看着依旧熟悉的先知婆婆,看她紧闭着的眼睛,努力回忆自己人生的每一个细节,试图在其中寻找人造的痕迹。
“她知道,知道很多事情,知道自己只有二十年的......‘使用寿命’,知道这个世界是封闭的囚笼,知道......我们都是被创造出的人。”
拉娜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有在先知婆婆的脸上看到表情,也没有得到回应,只是说这些话,期待着她能否定、反驳自己。
哪怕是说谎骗自己。
可是先知婆婆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嗯。她如果知晓这一切,还是能选择成为女王,那确实是勇气可嘉的合适人选。”
“所以......这些都是真的了?”拉娜憋着眼泪问。
“是。”先知轻声说,“这个世界,确实是一座囚笼。”
“那您呢......婆婆,你是创造这个囚笼的人吗?”
“我只是完善了它,让它能发挥作用。但它确实是囚笼。”先知低垂下头,苍老的面容更显得憔悴,“囚笼之所以是囚笼,关键之处就在于,让外面的人进不来,让里面的人出不去。”
“那这里的人,我看见了他们被变成圆筒一样的零件,我们都是假的吗?”
“这里的所有人,都和看起来有所区分。如果失去了能让他们伪装成这副模样的力量,就会变成那样的零件。”先知答道,“这是在我生活的时代,还没有被发明的技术。”
“那我呢,我也是人偶吗?我也是被创造出的生命吗?我的人生呢?我所记忆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拉娜瞪着先知婆婆,这个她最熟悉最信任的人,“我的父母,您说他们遭遇了意外,他们其实不存在,对不对?”
先知婆婆摇了摇头,睁开了虚弱的眼睛,看着拉娜,回应着她的愤怒:“不,他们是存在的。没有任何灵魂,是从虚无之中诞生的。无论是你,还是这里的其他人,每一个人能成为人的生命,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们的肉身来自于塑造。”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拉娜终于哭泣了起来,“婆婆,为什么要创造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为了抵御外魔吗?是为了保护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吗?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啊!”
先知却笑了起来。
她像是一位母亲,温柔的目光扫过拉娜的脸庞,像是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擦拭少女的泪痕。
“拉娜,我的小拉娜,在我的记忆中,你始终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模样,那时的你刚刚出生,可不像是现在这么漂亮,一点也不可爱。我那时才知道,刚出生的婴儿,身上会是通红的颜色,脸上皱巴巴的,丑兮兮的。”
随着回忆,她的声音仿佛又年轻了一些。
拉娜愣住了:“什么意思?婆婆,我没有听懂。为什么会说起我刚出生的模样......”
“你没有在这个世界见过新生儿,这不怪你,这个世界也没有比你更年轻的生命。”先知婆婆说,“它之所以存在,唯一的原因,就是我需要陪伴你长大。”
啊?
拉娜愣住,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那疑惑就像是刀削斧剁地刻在她的五官上,和她的大脑一起停滞下来。
先知婆婆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已经撑不了太久了,每一次月相更替,你就能多长大一些。从你呱呱坠地,到现在亭亭玉立,这里已经经历了三百多次月相更替,换过二十多位女王。但这几百年的时光过去,你也不过是从一个小婴儿,长成一位少女。拉娜,我亲爱的拉娜,我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婆婆您在说什么?什么意思?”拉娜显然没有听懂。
“我们很幸运,我的孩子,我们终于迎来了天外来客,而他还刚刚好不是我们的敌人。”先知轻声说,“你也终于有机会,真正的长大了。”
“婆婆,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啊!”
拉娜急了起来,看着面前越来越陌生的先知,她茫然间,猛然发现,自己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就像是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纱帐。
突然之间,一瓢凉水从她头顶浇下,把她冷了一个激灵。她马上就被拉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面前还是这位先知,手里还是那杯花茶,身边还是那盏油灯,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还不到诀别的时候,守护骑士。”
周培毅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拉娜身前,手搭在先知婆婆的肩膀上,全身都释放着令人折服的威压。
这是什么感觉,拉娜突然发现,只要这个人出现,周围的一切都会变得真实起来,让她再也不怀疑这里是梦境的虚幻。
“有劳您帮助了,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先知婆婆气若游丝,但面色要比刚刚好很多。
“还好我在偷听你们。”周培毅大言不惭,“感动的再会到此为止,现在我有些问题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