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看着巴特离开，他就在电话机前等候，而巴特打来的时间，比他预想中要快。
“黎锦……你刚才的‘建议’，我可以入京治疗。但是有些事，我们需要当面再聊聊，时间地点，你定。但……”巴特顿了一下，“我家几代人扎根草原，产业、族人……请你高抬贵手，留些余地，给条活路。我保证，该配合的，绝不推诿。”
黎锦眼神平静无波：“巴特主席深明大义，令人钦佩。具体细节，稍后我们详细沟通。你放心，只要真心配合，过往不究，未来可期。该留的，自然会给你们家族留下立足的根本。”
挂断巴特的电话，黎锦刚铺开地图，准备根据巴特的妥协调整下一步深入整顿和“新规矩”布局的切入点，另一部加密电话的铃声却不容拒绝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的，是京城那位校长老大的专属号码。
黎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接起电话，语气恭敬：“老大。”
“黎锦啊，”校长老大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贯的沉稳，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保守？“听说进展不错？巴特那老顽固都去找你，他服软了？不容易啊！不过，案子办到这个程度，成绩斐然，阻力也扫除了大半。如果后续推进太困难，或者风险过大，我看……可以考虑见好就收，带着现有的成果凯旋了。京城这边，也需要你回来坐镇。”
黎锦的心微微一沉。凯旋？见好就收？在他刚刚撕开最大口子、准备大展拳脚重塑草原格局的时候？
“老大，感谢关心。”黎锦的声音沉稳依旧，听不出波澜，“和巴特同志确实达成了一些初步共识。他愿意配合，局面比预想的更顺利一些。这正是一个深入布局的好时机。我想……”
“重新布局？”校长老大声音陡然严肃了几分，“黎锦，草原的核心，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个‘矿’字！那是国家的命脉产业，红线中的红线！巴特服软的消息一旦传开，京城那些闻着腥味儿的狗崽子会立刻扑上去！你想在这个时候插一脚进去布局？目标太大了！会成为众矢之的！风险太高！我不同意！”
黎锦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他万万没想到，来自后方最大的阻力，竟是这位他一直视为靠山和引路人的校长老大！这股保守和退缩，与他此刻胸中激荡的蓝图和掌控局面的自信，形成了尖锐的冲突。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位曾经锐意进取的老领导，或许真的……老了。失去了开疆拓土的锐气，只剩下守成的谨慎，甚至……对潜在风暴的恐惧。
一股难以言喻的郁闷涌上心头，但黎锦没有反驳。他深知，此刻的争执毫无意义，反而会暴露分歧。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依旧平稳：“老大，您的顾虑我明白了。我会慎重考虑。这边还有些紧急工作需要处理，我先去安排，回头再详细向您汇报。”
挂断电话，黎锦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陷入沉思。校长老大的否决，像一盆冷水，浇在刚刚燃起的火焰上。但他黎锦，岂是轻易放弃之人？校长老大这条路暂时不通，他背后还有梁家、江东……甚至，肖静怡等人代表的部分势力或者她们势力的部分！
草原这块棋，他落定了！
……
与此同时，京城，校长老大那间弥漫着檀香的书房内。
校长老大放下电话，眉头紧锁，对着坐在一旁沙发上、气质沉稳干练的大女儿（大姐）道：“黎锦……还是想把手伸进草原的矿产布局里。我阻止了。太冒险了！巴特一倒，那就是群狼环伺的修罗场！他根基尚浅，贸然进去，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大姐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闻言放下手中的文件，秀眉微挑：“爸，您这次……可能判断错了。”
“嗯？”校长老大愕然看向女儿。
“黎锦是什么人？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压服巴特那头草原猛虎，靠的仅仅是运气和上面支持？不！他靠的是对局势精准的把控和超乎常人的胆魄！”大姐声音清晰而冷静，“我敢断言，他和巴特达成的‘共识’，绝不仅仅是巴特退场那么简单！这很可能是一个局！”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一个黎锦和巴特联手做给外人看的局！一个巨大的‘杀猪盘’！巴特的‘服软’是假象，是诱饵！目的是把那些闻风而动、急于瓜分草原利益的投机者、饿狼们，统统引入彀中！等他们贪婪地扑上来，以为可以分食巴特留下的肥肉时，黎锦和巴特藏在暗处的刀，才会真正落下！到时候，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未可知！这才是黎锦真正想要的‘布局’！他看中的不是眼前的矿，而是整个草原未来的主导权和……清洗掉所有不听话势力的机会！”
校长老大怔怔地看着女儿，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黎锦的认知可能出现了巨大的偏差！黎锦的野心和手段，远超他的想象！
“这……这……”校长老大一时语塞，后背竟渗出冷汗。如果女儿分析是对的，那他刚才的否决，岂不是坏了黎锦的大计？甚至可能让黎锦心生芥蒂？
“爸，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大姐果断道，“我立刻联系黎锦，向他说明情况，消除误会！然后，我亲自飞一趟草原！以协助协调家族业务的名义，和他面谈！我需要知道他的全盘计划！如果他真是在做这个‘杀猪盘’，我们家族不仅不能退缩，反而要成为他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参与者！这将是未来几十年家族在北方布局的重要投资！”
校长老大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如同年轻时的自己一般的锐气和决断，终于重重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务必向黎锦解释清楚，我对他的信任和支持从未改变！让他别有想法！等他凯旋，我亲自给他摆庆功宴！”
“明白！”大姐雷厉风行，拿起手机和外套，快步离开。
……
草原，自治区武装部招待所，专案组组长办公室。窗外风雪稍歇，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云层，在雪地上洒下淡淡的金色。
黎锦和肖静怡相对而坐。肖静怡动作优雅地烫杯、洗茶、冲泡，行云流水，茶香袅袅升起，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她将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黎锦面前，笑意盈盈：“恭喜黎部，降龙伏虎，大功告成！这次回去，怕是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黎锦端起茶杯，嗅着沁人心脾的茶香，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静怡，咱们之间，不用如此说话。嗯，虽然得到了一点成绩，但现在说‘成’还太早。百里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终点，越要如履薄冰。毕其功于一役的最后一击，往往最易生变。”
“哦？”肖静怡美目流转，“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乘胜追击？”
黎锦轻轻啜了口茶，眼神深邃：“不。我打算让前线的节奏，缓一缓。”
“缓一缓？”肖静怡有些意外。
“对。”黎锦放下茶杯，“巴特家族的问题，光靠抓一个巴图尔不够。需要让巴特家族内部那些有问题的核心成员，主动站出来，向专案组自首！坦白从宽，把问题说清楚，该退赃的退赃，该接受审判的接受审判。走完司法程序，把身上的污点洗干净了，将来才能挺直腰杆做人，才能名正言顺地守住该守的产业，享受该享的利益。”
他看着肖静怡，话语意味深长：“打烂一个旧世界容易，但在一片废墟上重建一个能长久运行的新秩序，需要智慧，也需要耐心。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很重要。”
肖静怡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由衷赞道：“高明！钝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既彻底解决问题，又给巴家留了体面和未来，还能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人。黎锦，你这政治智慧，真是……”
她话锋一转，眼中带上狡黠的笑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那……节奏缓下来了，我们之前说好的……草原雪夜看星星的行程，是不是可以安排上了？房车我都让人准备好了，防弹保暖，设备齐全，保证安全又浪漫！”
黎锦看着肖静怡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摇头：“恐怕……还是不行。”
“为什么？”肖静怡脸上的笑容一僵。
黎锦的目光扫过窗外看似平静的院落，声音压得更低：“静怡，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里。特别是离开武装部这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你以为国安的人，是吃素的？我们前脚开着房车去草原深处，后脚详细的报告就会出现在某些人的案头。这对你……影响不好。”
肖静怡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燃起更旺盛的火苗，她咬着下唇，眼波流转，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哼！那……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总有办法的！”
两人喝着茶，不一会，黎锦手机响起视频连接，肖静怡见是黎锦的妻子梁璐，她不想露面，跟黎锦说一声，披上外套，也就离开。
黎锦等肖静怡离开后才接听，然后也就看到了妻子和双胞胎儿子，他脸上顿时露出笑意，轻松。
妻子问：“这样给你开视频，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她看到黎锦是在办公室中，觉得黎锦是安全的，便放心下来。
黎锦知道妻子的目的，就是查岗，同时也是想看看他的状态，要是一天看不到他，妻子就会非常担心，特别是出差之前，妻子知道一些人会针对黎锦。
“人不是永动机，该工作时工作，该休息时也得休息！”黎锦微笑，看到双胞胎儿子又做了一些成长阶段的动作，他就觉得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