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被小心收藏的头发
婆雅来到沉壇宫时，达达仍旧坐在镜子前，全神贯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绝不会放过那里面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子。
摩伽小声说道：“婆雅将军，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请您过来，公主已经连续五天这样了，就像是镜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样。奴婢问她也不回答，端去的饭菜茶点也是一点也没碰……”
婆雅看着达达越发消瘦的面颊，道：“你先下去吧。”
摩伽虽然担心，但还是缓缓退出了寝殿。
婆雅缓缓走向她：“达达。”
她却恍若未闻一般，一直盯着镜子看，就像是势必要从中揪出什么一样。
“你到底在看什么？”婆雅见她浑然不觉，皱了皱眉头，语气重了些。
达达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仿佛他的话将她从梦中叫醒：“你来做什么？”
婆雅没有理她，而是像往常一样，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额头冰凉，气脉虚弱，一定是连续多日没有进食的原因。
“我没有生病。”达达有些排斥地将头偏了偏，脸却被婆雅捧住，让她动不得，只得乖乖让他问诊。
“你是没有生病。”许久，婆雅才放下她：“但是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病倒，你的体力已经开始出现衰竭，再不吃东西恐怕会加剧身体的虚弱。”
“我吃不下。”达达心事重重地站起来，跨过那片白色曼陀罗，坐到床边。
“你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婆雅不解。
达达把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头发变成黑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听后一直紧皱着眉头，半晌没有说话，这让达达更加紧张了，她原以为婆雅又会说她是在胡思乱想，可他却以这么严肃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许久后，婆雅慢慢抬起头看着她：“你知道么，摧伏昨天来找我，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她没想到婆雅会突然这么说。
然而下一瞬，她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果决的他有那么一丝犹豫，仿佛像是在存心袒护着什么？不愿让她知道。
“在你受伤的时候，他一直守着你。”婆雅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抬眼扫了她一眼，见她是一脸的尴尬，于是绕开了本想挖苦的话，直截了当地说道：“就在你体内的修罗之力最激越的时候，他看到你的头发在一瞬间全黑了。”
达达的手不禁握紧成拳，这怎么可能？她的头发明明是红的！
“在你力量平定之后，你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他来找我是让我借机带你走，哪怕是回军营，因为你那个样子若是被王知道，必定是滔天大罪。”婆雅幽幽地看着她：“他说他愿意娶阿苏因为妻，那样我们就能在大婚那天趁大家一起，随结亲的队伍到祭坛参拜之时混出宫去。”
达达领悟不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抱着何种艰难的心情，她只觉得他的这番话像是把她关进了一个噩梦里。
“我们为什么要逃？摧伏为什么要为了帮我就和阿苏因成亲？就算我的头发全黑了又怎么样，我一样可以凭借我的修罗之力为王讨伐征战！”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抱有那么一丝侥幸。
婆雅焦急地走到她跟前：“你以为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若成了一头黑发王会再派你为他出征讨伐天神么？你以为他会让天神看笑话，以为阿修罗为了和天神对抗不惜利用一个凡人？他那么高傲，怎么还能容得下你！”
达达站起来，再次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那头火红的长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抽出案上的修罗刺，抓起自己的一大把头发就要削下，却立即被婆雅止住。
“你在做什么？！”婆雅一把抓住她的手，从她手里抢过修罗刺丢在一边：“你以为你把头发全部削掉就能瞒天过海？你想被人笑话么，一个没有头发的公主？”
达达试图挣脱开他的手，想去捡起地上的修罗刺，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绸缎锦囊，他迅速地将锦囊解开，从里面取出一撮黑色的头发。她不由得惊讶得呆在了原地，直直地看着他手中的黑发，如黑金一般，静谧而诡异。
“这是你那次为了救我斩断的头发，当你的力量逐渐从它上面衰竭之后，就成了这样。”婆雅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些。
“你……一直留着它们？”达达看到那团被他小心收藏在怀里的头发时，已经忘记了去计较它们的颜色，而是怔怔地看着，看着他捧着它们时小心翼翼的样子，那担心和爱惜的神色让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泛出一阵阵酸涩和悲伤。
这是他第一次无言以对，有些无措，有些局促，然而下一瞬却像是找到了合理的说辞一样，逃避开她直视着的眼睛，淡淡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所以就收起来了。”
“哦。”她也跟着解困道，可是心却像是被微风轻吹起层层涟漪的湖面，再也无法保持那一贯的平静，即使她表面上看去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是眼底的微澜依旧暴露了她的情绪。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在这沉默尴尬的时刻，她只能没话找话说，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原本紧张的时刻会因为他所取出的那撮头发而变得含糊和诡异，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暗暗涌动着。
婆雅将头发收好，说道：“这些日子你不要再动用修罗之力，最好就呆在沉壇宫里，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不能让摧伏为了帮我做这么大的牺牲。”达达再次强调。
“那我呢？”婆雅的眼里忽然露出一抹狡黠：“我为了帮你也许会送命。”
她一愣，随即责怪：“你胡说什么？你们都不许有事！”
“你会担心我么？”他突然静下了所有表情，凑近她，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想要完全掌控她眼里的所有情绪一样问她，只要她回答，她眼里的一切都将被他一览无遗。
达达咬紧嘴唇，企图在他的注视下保持冷静，然而他镜子一样的眼睛只能让她看到方寸大乱的自己，于是她似是半开玩笑地移开了脸，想旁边挪了一步：“谁会担心你，你本事那么大，连王都不怕！”
他兀地握住她的手，那寒冷却奇迹般能给她带来暖意的手心紧紧地贴着她的手心，他说：“我怕，怕他把你从我生命里抹杀掉。”
她怔怔地看着前面那盈盈的烛火，它们散发着柔软的光晕，照进她眼眸里，仿佛成了一汪金色的清波。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轻然的一句话却像是一张铁一般坚固的网，那么轻易就将她网罗住，让她无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