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杯锦辰早上泡好的牛奶，温度已经变得刚刚好，温温的。
黎迟走过去，拿起杯子，坐在旧镜子前。
他喝着牛奶，镜子里映出他的脸，苍白的脸颊浮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黎迟忽然放下杯子，对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轻轻地地张了张嘴。
“哥哥……”
仿佛想从那深黑的瞳孔里，窥见另一个灵魂存在的痕迹。
“嗯，我在。”
锦辰的声音带着笑意，立刻回应了他。
黎迟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慢慢向上弯起细微的弧度。
原来……说话，也没有那么困难。
虽然只能对哥哥说，但……这样已经就足够了。
锦辰的声音再次响起，认真询问，“小迟，想不想……试着和妈妈联系一下？”
镜子里，黎迟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眼神里的那点光亮迅速黯淡，出神地看着镜面，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瞬间变得湿润的眼眸。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哥哥。”
锦辰沉默了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黎迟对母亲复杂而绝望的情绪。
“好。那我们就自己搞定。”锦辰说，“有我呢，别怕。”
夜色浓重，玄关处才传来黎奋斗带着酒气的说话声，邱娟尖利的抱怨紧随其后。
门开了，客厅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黎强那张惊魂未定的脸。
黎强简直觉得见鬼，下午的时候伤得那么重，可到了晚上，居然全部都消肿了，可痛还是痛！简直邪门！
黎强还有点想要告状的心思，看见爸妈和哥哥回来，立刻站起身。
然而下一秒，他的视线撞上了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黎迟。
黎迟就站在客厅通往走廊的入口，手里端着一杯水，静静看着黎强。
黎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猛地低下头，再不敢看黎迟一眼。
黎奋斗和邱娟的注意力全在黎冬来身上，根本没留意小儿子的异常。
黎奋斗拍着黎冬来的肩膀，“好儿子！这次肯定考得好！一流大学稳了！给爸争光！”
邱娟也满脸堆笑附和，“就是！我们家冬来从小就是读书的料！”
黎冬来在父母的吹捧下，脸上带着矜持又得意的笑容。
黎迟慢吞吞地给自己的杯子续了点温水，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热，和锦辰聊天。
“哥哥，黎冬来的成绩不会好的。”
他从来没有自己考过。
锦辰立刻回应，像暖流熨帖着他，“当然。我家小迟才是最棒的。”
黎迟的唇角翘了翘，心里软软的。
黎迟拿起那本课外辅导书，随手把书放在了茶几上。
然后，他又看了黎强一眼。
黎强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妈……妈！你……你检查下我的作业！就……就这本！”
邱娟正沉浸在夸赞大儿子的得意里，被小儿子这没头没脑的要求打断，不耐烦地皱眉，“检查什么作业？大晚上的，没看我跟你爸说话呢！”
黎强急得快哭了，他不敢看黎迟，只能带着哭腔催促，“就……就检查一下嘛！翻……翻翻看！”
邱娟被吵得心烦，加上黎强那副见了鬼似的惨白脸色，心里也犯嘀咕。
她没好气地嘟囔着“烦死了”，一把抓过那本崭新的辅导书，随手翻开。
两张报告从书页里滑落出来，掉在邱娟腿上。
黎迟听见锦辰说，“小迟，坐远点看热闹。”
黎迟很听话，点头。
“这是……？”邱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净，捏着报告单的手剧烈地抖了起来。
她猛地抬头，像要吃人一样死死盯住黎奋斗。
黎奋斗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凑过去一看，脸色也变了。
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抢，“什么东西？谁放进去的！给我！”
“黎奋斗！”邱娟抓着报告单，狠狠砸在黎奋斗脸上，“这是什么！啊？你说这是什么！”
“你在外面找野女人了，你连野种都有了？你对得起我，对得起这个家吗！”
黎冬来也懵了，震惊地看着父母，又看向黎强，“强子，这你哪来的？！”
黎强吓得缩成一团，“我不知道，我……在书房，无意间翻到的……？”
他哪敢说真话，下午厨房水池里的恐惧感还牢牢刻在骨子里。
“放屁！”黎奋斗被邱娟抓挠着，反手就狠狠甩了耳光。
“黄脸婆！老子在外面辛苦赚钱，找个女人怎么了，轮得到你管？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德行！”
邱娟被打得扑倒在沙发上，捂着脸，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
【检测到反派黑化值-5，累计81！】
黎迟挪到了客厅最远的角落，背对着这片混乱。
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轻柔的音乐流淌进来，隔绝了大部分噪音。
他微微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机线。
“哥哥。”他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像分享秘密，“这首歌你喜欢吗？”
锦辰懒洋洋回应，慵懒又纵容，“小迟喜欢的，我都喜欢。”
黎迟的唇角放松了些许，耳根似乎又染上了薄红。
这时，厨房里忙碌的钟点工阿姨探出头，担忧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客厅的混乱场面。
黎迟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又瞥了一眼桌上那碗散发着昂贵药材香气的补汤。
他摘下一边耳机，走到餐桌旁，端起那碗汤。
黎奋斗需要按时喝汤。
黎迟晦暗的眸光闪了闪，端着汤，走到正喘着粗气的黎奋斗面前，放在桌上，抬起手，比划着手语。
「伯伯，别生气了，你的汤。」
黎奋斗正在气头上，看到这碗平时视若珍宝的补汤，又想到那该死的报告单，更是火冒三丈。、
他烦躁地挥挥手，“放着，没心情！”
黎迟依言把汤碗轻轻放回桌上。
然后，他再次抬手。
「伯伯，明天是妈妈打钱来的日子，我想出去买几本书。」
往只有在这个时候，黎奋斗才好说话。
哥哥说，明天要出去“做大事”，即便黎迟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