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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与世长辞

里屋。

“李大嫂,现在小林醒过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小林,你可是不知道,自从你睡着了之后,你妈整天是盼着伱醒过来啊,那整天哭啊,现在好了,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唉,现在醒过来就好,那些事情还提它干嘛。”

“这以后啊,可不能再让你妈担心了,你可得好好孝顺你妈才是。”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李大娘那笑容就没有中断过,眼睛始终是眯起的。

高海忙的一头汗却也抱怨过一句,甚至乐得忙碌。

坐在炕上的高林更是如此,脸上已不见久卧于床上的那种病态,反而面色红润,一点不像是个植物人,倒像是一个正常人。

这时,空气中飘来一股衣服馊了的味儿,众人表情一顿,循味儿望去,正是老道走进了里屋。

“道长。”

“道长来了。”

村民们热情的打着招呼,每个人都是充满了喜色。

老道简单应了下,转而将目光看向了高林。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高林竟真的奇迹般苏醒了过来,这毕竟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让配冥婚那小子用那小木锤,敲了几下锣就敲醒了,还真是奇了怪了。

那小子,还真是有点道行啊。

说实话,老道士自愧不如,也根本看不懂目前的状况。毕竟他清楚自己屁本事没有,全都是借着书中所学,纯靠忽悠。

看着高林的样子,神态自若,面色红润,表情自然,就宛若一个正常人。

老道手捻须髯,不住的点头,若有所思的吟道:“无量天尊,此真乃奇迹也。”

李大娘笑的更开心了:“那当然了,道长,我儿子能醒过来,还真是奇迹,也是小浩那孩子有本事。”

村民们随声附和。

“对对对,张家小子还真是有点本事,这林子躺了这么多年,愣是给弄醒了,你说说。”

“看不出来,那张家小子一开始游手好闲的,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想到连林子都能弄醒。”

老道捋着须髯,摆弄了下拂尘,口呼“无量天尊”,随后,便挤过人群,朝着屋外走去。

待离开了大门口,他眼角肌肉不住抽动着,最终,无奈的摇晃着脑袋,叹了口气。

“果然,这世间还真是有高人存在啊。”

……

随着高林苏醒过来,一传十,十传百,没用一天时间,赵家村的村民们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一天内,李大娘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不少村民都带着礼物前来恭贺,毕竟,这绝对算是一件喜事了。

开猪肉店铺的屠夫赵元也不例外,趁着下午忙完了,简单吃了口饭,遂提着两斤肉,两斤排骨走进了李大娘家的门。

“李大妈,海哥!”刚迈进门槛,赵元就喊了句。

等一进院子,他就是一愣。

砰!

砰!

只见,一个看着眼熟的男人,正在角落当中劈着柴,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却不曾停歇。

那男人听到呼唤声也停了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唉,元子,你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呢。”这时,屋内高海急匆匆走出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高海,赵元看了一眼正在角落劈柴的男人,满脸古怪的问道:“海哥,那,那是你弟?”

高林一笑:“你是赵元哥吧?还是跟之前一样,没变样,我哥总提起你来。”

赵元懵逼的点头:“林子,你这是,劈柴呢?哈。”

“嗯。”高林放下斧头,将劈好的柴火都码好,接着,提着两个水桶就出了门。

临走前还看着高海说道:“哥,我先去打水,你赶紧招待招待元哥。”

“你知道在哪打水吗你就去?你把桶放那!”高海嚷道。

高林高举起水桶,背着身道:“放心吧,哥!”

“唉!”高海刚喊出口,便听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小海啊,让你弟弟去吧,让他干吧。”

“这……妈。他刚醒,身体扛得住吗?”

李大娘脸上的笑意有些生硬,哽咽道:“小浩之前说的对,你弟没几天了,就让他干吧,完成这些心愿,处理好身后事,走的也能踏实点。”

“啊?啥意思啊?”

高林一脸茫然,但是李大娘没再多说什么,站在里屋门槛处,遥望着小儿子的背影,那脸上挂着的笑容多了些许落寞。

她直到这一日,看着忙来忙去的小儿子,也终于明白了张浩那天临走时,所提点的那句话的意思。

“他来这人世间一趟,很多心愿未了,等执念消了,可能也就知足了,所以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

不远处。

赵元转过头,看着高林离去的背影,指了指他,问道:“林子,是今天早晨刚醒过来的吧?”

高海也同样看着弟弟的背影,鼻音很重的应了声:“是啊。”

“那,那,那……”赵元一时语塞,话到了嘴边竟忘了怎么说。

高海看了看他,打趣道:“你是想问今天早晨刚醒过来,就在这干活什么的?”

赵元那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

高海无奈的摇摇头:“我也纳闷,按理来说,躺了那么多年,身体应该很虚弱才对,但我弟弟不同,他醒过来没多久就下了地,然后就开始干活。”

“像是什么打扫卫生,劈柴,擦灶台,清炉灰,除了做饭之外,看见什么活就干什么活,今天一天了都没闲着。”

“那,那你就跟大妈看着他干啊?”赵元更是诧异。

高海无声的叹了口气:“哪能啊,我让他歇着,他偏不,非要干,不让干就得急眼,按照他的话说就是,躺了这么多年了,就累着我妈跟我了,现在他醒过来,就换他来伺候伺候我们。”

“反正,现在看上去也没啥事,他就跟不知道累似的。”高海又补充了句,“而且小浩当时也说了,等我弟醒了,让我们都顺着他点。刚才我妈也不让我拦着,怪了……”

赵元看着院子中码好的,差不多能烧半年的柴火堆,还有破旧但整活的小院,以及还算比较干净的鸡笼。

一看就是精心打扫过的。

他挠了挠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不解。

正如高海所说的那样,明明高林躺了那么多年,却在醒来后,身体没有垮掉,不需要适应,直接就开始劈柴,挑水?

就算是一些大病初愈的人也不能干重活的,因为身体还是虚弱,肯定干不了重活。

但高林……却完全不同,这妥妥的跟正常人一样啊。

……

第二天。

李思雨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刺绣汉服,手中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一块白布,缝隙间有热气飘出。

走过满是灰尘的泥土路,拐过小巷,看到李大娘的家门前堆着一些砖瓦,水泥等东西,不少人正在干活的场景,她便是一愣。

跟村民们一一打过招呼,迈过门槛,走进院中,看着正在给工人们倒水的李大娘,她轻声唤道:“李大娘。”

李大娘立刻转身看过来,一见是她,挪着小步跑了过来:“思雨,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听说您儿子醒过来了吗?我想过来看看,顺便给您做了点米糕,桂花的。”李思雨笑道。

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李大娘似乎高兴中又带着些许忧伤,似乎自己的儿子苏醒,并没有让她太过高兴?

“思雨啊,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大娘还缺你这点东西嘛。”

李思雨笑了笑,转而看着房顶上工人正在揭瓦,好奇问道:“大娘,您家这是要重新翻新一下?是准备给林子娶媳妇吗?”

“那倒不是。”李大娘抬手顺势指着在房顶上揭瓦的一个年轻人:“那就是小林啊,他这不是醒了吗,说是要把家里翻新一下,昨天让他哥去给他买的砖瓦,今天他自己上了房,非要帮着干活。”

李思雨朱唇微启,眸子中尽是诧异:“他,他不是刚醒过来吗?怎么,怎么能干这么重的活。”

李大娘脸上笑容凝固,进而变得有些牵强,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他说这些年来亏欠家里了,所以要帮家里干点活,昨天劈了一天的柴,又是挑水,又是打扫院子的,这不今天就上房了。可能……想在走之前都忙活完吧。”

李思雨怔了半天,越发觉得有点奇怪,但也不好意思提出来,扯了扯嘴角,强笑道:“那,那也挺好的,这房子确实也挺多年的了,是时候该翻新翻新了,这样您住着也舒服不是。”

李大娘抬头,望着正在干活的小儿子,眼神向往:“是啊,这房子还算大,好好翻新翻新,可惜没机会盖结婚的新房了。”

“思雨。”李大娘轻声唤道。

李思雨一怔:“怎么了,大娘。”

她抬起头,默默的看着儿子,平和的说道:“你说,高林醒过来,是好事吗?”

李思雨又是一愣:“是,是好事啊,大娘。”

她点点头,那笑容中多了一抹苦涩:“你说的对,是好事……是好事。”

随后,李思雨又跟李大娘随便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

时间转眼来到第三天。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李大娘的房子已经初步翻新的差不多了,破旧的青瓦全部换成了红色的新瓦,开裂的墙壁也都用腻子补了补,重新刷了刷乳胶漆,凹凸不平的小院也都垫了垫,就等铺上水泥了。

像是门窗等东西都还没制作完成,就等做完了安装上就好。

一切都在按照预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高林坐在屋顶,双手抱着膝盖,静静望着西方天空的那一抹晚霞,那明亮的眸子越发明亮,却又好似正在渐渐黯淡。

他就这么看着,静静的看着,一言不发。

“林子,别在房顶上坐着,多危险啊,快下来吃饭了!”

这时,小院内传来母亲催促的声音。

“唉!”高林应了声,小心翼翼踩着崭新的红瓦来到梯子前,顺着梯子来到院里,嘴角带笑的走进屋内。

餐桌前,李大娘今天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母子三人,外加大嫂共同围坐在一起。

“哥,嫂子。”

这时,高林突然起身,手中多了一个红包,递向大哥:“你们结婚,我这当弟弟的也应该给个红包的,当年没给,现在补上。”

高海连忙推阻:“林子,赶紧把红包收回去,我跟你嫂子又不缺你这个红包。”

李大娘却抬手打了下大儿子,接过红包,直接塞进他手里:“小林说给你你就拿着,哪那么多话。”

高林呵呵一笑,然后又掏出一个红包,转身递给了还没结婚的小妹妹。

“妹儿,这是你的,虽然你还没结婚,但先提前给你,不然等以后哥就没机会给了。”

“谢谢哥,不过俺都没对象呢……”小妹年纪还小,闻言脸羞的通红,但还是接过了红包,只是觉得二哥有些怪怪的。

见状,李大娘催促道:“好了吧?来来来,吃饭,吃饭……”

可她话还没说完,那眼泪就在眼眶当中打转,随时都要落下似的。

高海连忙搂着母亲的肩膀,低声劝慰道:“妈,红包都拿了,您别哭啊,再说小林这不也醒了吗,您别哭啊……”

李大娘有些哽咽的笑着:“没事,没事,是我这老婆子太激动了,来,吃菜,吃菜。”

“妈,哥,我可不客气了啊。”高林笑着说了句,抄起筷子就开始吃。

看着高林毫不顾忌的挑着菜送入嘴中,一家人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反而觉得很高兴,随后,也便开始吃了起来。

待到吃完了饭,高林贴心的打好了洗脚水,给母亲仔仔细细的洗了个脚。

看着小儿子忙碌的身影,李大娘轻声唤道:“小林。”

“怎么了?妈。”高林一顿,笑着问道。

李大娘摇了摇头:“快别忙活了,赶紧歇歇吧,这两天……你干的够多了。”

“没事,我不累,妈,我把活都干完,没心思了,就歇。”高林一笑,转而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妈,等替我谢谢那个把我叫醒的人,他叫……叫……”

“张浩?”李大娘问道。

高林脸上挂着笑容,重重颔首:“嗯,张浩。”

“好,妈知道了。”

给母亲洗完脚,高林一番收拾后,利索的上了床,却见母亲还守在屋里,便催促道:“妈,你快去睡吧,时候也不早了。”

“妈今晚想守着你。”

李大娘回答,已经搬来一个板凳,放在了床下,然后坐在上面,守在了儿子的床头,温柔的看着高林,如儿时那般哄睡道:“睡吧,儿,妈守着你。”

“那我可睡了啊妈。”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高林没有劝阻,看着近在咫尺年迈苍发的母亲,忙碌了一天的高林嘴角挂着笑意,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屋外夜风徐徐,屋内鼾声微微,深夜偶有两声狗吠传来,却是夜幕早已浸透了村庄。

“咯咯咯——”

月夜如水,直到翌日鸡鸣,朝阳初升,就这么坐着睡了一整夜的李大娘悠悠醒来,听着耳边传来的儿子的鼾声,她有些恍惚,便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天亮了……”

她去门口开了一下屋门。

“吱嘎……”

“妈。”

随着吱嘎一声轻响,第一缕阳光透过门缝洒了进来,照满了屋子。

耳边也好似传来一声梦呓,李大娘突然身形一顿,站在门口回头望去,却见儿子睡得安详,只是那呼噜鼾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儿?”

李大娘颤声唤了一句,未得回应,便快走两步来到床前,颤抖着伸出手臂轻轻一摸,儿子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

4月3日,晨,赵家村突闻哭嚎,不久讣告传出,各家奔走相告,携礼奔丧。

高家二子,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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