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巫一功呆坐在办公室内，他被病人围着的情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只是六个月而已，林一铭重回神经外科只不过六个月，所有的声誉与影响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找他看病和做手术的病人络绎不绝，但林一铭仍将许多有难度的手术推给他来做，他觉得这并不是林一铭对自己技术的怀疑，也不是对他的讨好，或许只是对他的同情和施舍，他同情他的风光不再。
敲门声惊醒了沉思的巫一功，他笑着准备迎接进来的病人，可看到走进来的林一铭愣了一下，“林主任？”他们是神外科的正副主任，但大多时候也只能在晨会交接班的时候见一面，每天都忙着自己负责的病人，很少有坐下来交流的时间，“找我有事？”他强笑着和林一铭打着招呼。
“嗯。”林一铭点点头坐了下来。
“林主任，回来这半年的时间还适应吗？”巫一功没话找话。
“还可以。”林一铭开门见山，“巫主任，我这次是来找你帮忙的。”
“我有什么可帮你的？”巫一功苦笑了一下。
“昨天收进来一位七十八岁的脑膜瘤复发患者，你应该也知道吧？”
“嗯。”巫一功点点头，“六年前这位患者我记得就是你做的手术，他可真幸运，刚好又遇到你重返神经外科。”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幸运？”林一铭苦笑了一下，“巫主任，这个手术应该你来做。”
“一铭，你就别再把病人找你来做的手术再推给我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失落，如果是这样，窦院长当初通知你回神经外科我就不会一口答应了，我知道你技术好，你的能力在我之上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不是你想得那么小气的人。”
“难道你以为我把找我来做的手术让给你，是对你的怜悯吗？是害怕别人说我功高盖主吗？”林一铭叹了一口气，“这四年的时间所有人都在进步，而我的技术还停留在四年前，这半年的时间我还要好好学习新的技术，我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一天时间就盖好一座大楼，我推掉那些手术让你来做，并不是对你的施舍，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还需要提高，我是对我负责，对病人负责，也是对我们神经外科负责。”
“可你对这个病人的情况很了解，而且患者家属也说了必须要由你来主刀。”巫一功无奈着。
“病人的想法大多都是主观而且片面的，他们需要我们去指引。”林一铭看着巫一功说，“这位病人六年前是恶性脑膜瘤初期，虽然当时已年过七十，但身体各项指标还都稳定，而这次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林一铭将病人的检查报告放在桌上，“病人复发后的脑瘤与神经粘连很多，手术难度很大。”
巫一功拿起检查报告看着，“如果你是想听我的建议，那么我建议你劝病人去北京手术，要么建议保守治疗，毕竟他的年龄已经大了，手术能不能撑得下来也不一定。”
“病人家属说老人身体虚弱不适合坐飞机和长时间坐车，我也劝过他们，但他们仍想再尽一次努力。”林一铭说。
“所以你是打算做这台手术？”巫一功盯着他，“一铭，你曾对我说过，作为一名医生可以勇敢，但不能孤勇，这个手术的成功率连百分之五十都不到，你想过最坏的结果吗？一旦手术失败，别人不会认为你曾付出过百分之百的努力，你回神经外科这六个月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他语重心长地说。
“这个手术成功率其实只有百分之十。”林一铭也很清楚手术的难度。
“那你还要去做？”巫一功错愕地看着他。
“家属只希望他们的父亲再多活一个月，因为一个月后是他们父亲的生日。”
“如果手术成功，活过一个月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如果失败，病人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的。”巫一功仍持否定态度。
“家属仍想试一试。”
“你怎么能相信病人家属的话？他们向来只接受成功，不接受失败。”巫一功对此有切身的体会。
“我想相信他们这一刻请求我们去做手术的诚心。”林一铭坚定地说。
“既然你这样坚持，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就放开手去做吧，真如果出了什么事，医院会出面调解的。”巫一功说，无论林一铭是无畏还是孤勇，可一位医生，连这点自信都不能给予患者，那么让饱受疾病折磨的病人去相信谁呢？
“谢谢巫主任。”林一铭笑了，“我并不是因为害怕产生医疗纠纷而来找你，我是想请你来和我一起做这台手术。”
“病人可是指名道姓要你来做手术。”巫一功摇摇头，“我不是怕和你一起担责，手术如果成功，你难道就不怕被我抢了功劳吗？”
“巫主任，你手术经验丰富，有你的指导，这台手术的成功率可能会达到百分之二十或三十，病人可能不只活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也是有可能的。”林一铭诚挚地说，“如果手术能够成功，功劳并不仅仅是我们的，是病人自己意志坚强，还有家属的不放弃。”
巫一功低头犹豫着，“巫主任，你可能忘了，这位病人是当年我到神经外科做的第一台有难度的手术。”林一铭看着他说。
“那时候应该是你一个人完成手术的吧？”巫一功抬起头来问。
“手术并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林一铭说。
“我没记得和你一起为这个病人做过手术啊？”
“你是没有做，但是你站在的我身后。”
“那对你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给一个人自信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够了。”林一铭笑着，“我可能没对你说过，刚到神经外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很彷徨，虽然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跟着教授也做过许多手术，可我仍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做这台手术前我手指发抖，冷汗直流，当时是你在我的身后说没事、冷静，想到你在我身后站着，我便渐渐地有了自信，才能顺利地完成那台手术，是你帮我克服心理难关的。”
“那我这次仍在你身后站着吧。”
“病人年龄大，手术难度也大，这台手术需要我们共同完成，我从不认为一个病人是属于某一位医生的，他是我们共同的病人。”林一铭略带羞涩地看着巫一功，“巫主任，其实我更想喊你一声老师，巫老师，请再教我这个学生一次吧。”
“一铭！”巫一功拍拍林一铭的肩膀，“好，我们一起完成这台手术，不管成功或是失败，都不是归于个人的，而是属于我们神经外科的，我也不是在帮你，而在帮我们神经外科走向成功，让我们一起尽力而为。”
“嗯。”林一铭点点头，“我们必须竭尽全力。”他紧紧握住了巫一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