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眼睛半睁着，浑浊的瞳孔中布满血丝，眼球微突，像是被抽干了里面的液体。
另一批人的脖子上插着布满倒刺的管子，一头扎进皮肤里，在脖子上缠绕几圈后，另一端连接着半透明的容器，鲜红色的血液缓缓汇聚其中。
地面上还有很多如蛛网般细密交织的暗红色血迹。
这些人，安静，了无生机，像是破败的布偶，堆砌在一起等待着死亡。
瑞恩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青筋沿着手臂暴起。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着，眼底倒映出那群即将被榨干的生命。
其中一名少女的嘴唇还在无意识地蠕动，她的五官姣好，脖子以下露出的皮肤却像枯树皮一样粗糙。
瑞恩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背上传来冰冷的触感，是涅瑞斯按住了他想要拔剑的手。
人鱼耳朵部位的腮鳍炸开，无声的向他发出警告。
现在不是出手的时机。
瑞恩闭了闭眼，将情绪暂时掩埋了下去，对人鱼示意先离开这里，他的情绪波动太大，已经不适合再逗留了。
涅瑞斯带着他回到了寝殿，外出的通道就位于白玉床和珊瑚墙之间的缝隙中，两人刚关上通道门，就听见鲛人纱上挂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人进来了。
瑞恩和涅瑞斯相视一眼，两人谁也没有动。随着一声闷响，白玉床发出轻微的震动，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孩子，我有些困倦。”
听到这个声音，瑞恩瞬间紧绷了起来，涅瑞斯明显感觉到他的紧张，连带着他的鳞片也炸了起来。
“是教父，圣酿会在您醒后送过来。”
“退下吧。”
说话声消失，贝壳门发出吱呀一声响，直到听见沉重的呼噜声，瑞恩才渐渐松开拳头。涅瑞斯指了指通道里，两人屏息凝神，非常小心的往通道外走去。
再一次回到珊瑚洞穴，瑞恩把在宫殿里看到的场景讲述了一遍，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眸子面满是怒火。
“这些禽兽！”罗素公爵恨得咬牙切齿，一想到他的妻子被人割肉放血，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泄愤。
“冷静点。”瑞恩虽然想立刻解决教廷，但肯定还有更多的人被教会控制着，不能打草惊蛇。
阮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宫殿里有多少人？”
“估摸有近百人，具体实力暂不清楚，”瑞恩的脸色严肃，“我调动了五十位骑士过来，如果再多，涅瑞斯带人下去就很吃力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旦他们攻击教廷，王城和各个城邦的教徒都会反抗，教廷簇拥者众多，需要更多骑士去镇压，还有余下的六位红衣主教。
阮然：“既然要杀，那就杀干净，以绝后患。”
瑞恩点点头，“父亲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陆地上的布局早就开始了，我们不用担心。重要的是现在海底的情况对我们不利，人数也被对方压制。”
涅瑞斯补充道：“侦查水母的数量还在增多，你们要快点想办法。”
得想个以少胜多的办法。
阮软不断摩挲着珊瑚柱，脑中思绪乱飞，突然灵光一闪，“下毒！”
瑞恩：“什么？”
“就是下毒。”阮软双手一拍，语气肯定，“既然教皇需要吸收光魔法者的血液，那我们就在血液中下毒。”
“那洛里安主教和剩下的人怎么办？”罗素迟疑地问：“而且毒药这种邪物早就被教廷禁止，我们还能从哪里找毒药？”
“下毒也不一定要毒药。”阮软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说到毒药，她想起一个人，于是对瑞恩说：“你上岸一趟，让人传信给黛拉，告诉她我们找到罗素公爵了，顺便让她找绝命毒师要点药，要求无味，越毒越好。”
“速度要快，拿到药后带回来。”
不等瑞恩反应，涅瑞斯就直接揪起他冲到了海里。等人鱼回来时，阮软手里的面包才吃了一半，她朝人鱼竖起了大拇指。
这速度杠杠的。
她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接下来就该她出力了。
“涅瑞斯，我有给教徒和亲王下毒的办法，但是需要你的帮忙。”
“当然可以，但是说好了，不管成不成功你们都要给我找人生小鱼的。”涅瑞斯的尾鳍在海水中飘散出好看的弧度，他歪着脑袋问：“你也要去宫殿一趟？”
罗素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但是他早就看出这个少女跟殿下的关系不一般，可能是他们两人商量好的对策，不过是自己不知道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罗素公爵选择闭上了嘴巴。
阮软留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就随着人鱼出去了。
她的身体表面贴上一层泡泡膜，单手被人鱼拉着，快速在水中穿梭。蓝色长发飘散，阮软也看见他后脖颈上的狰狞疤痕，就像是白璧无瑕的珍珠被刻上裂痕。
“涅瑞斯，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要回报的。”
人鱼回头，对她咧嘴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是最后一只人鱼吗？”
他的声音逐渐缥缈了起来，不等阮软回答，自说自话道：“人鱼的产卵地被人类浇灌了滚烫的银水，只有我蜷缩在最深处躲过一劫。”
“所以我与教廷有灭族之仇，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阮软沉默了，她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悲伤。
人鱼的后代本就艰难，以母亲血肉为代价孕育，却被教廷灭了个干净。
“到了。”
涅瑞斯说完后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们现在躲在黑色石堆之中，距宫殿还有些距离，阮软可以看到漂浮在周边海水中的半透明水母。
数量明显比昨天来的时候增多了，涅瑞斯皱了下眉头，压低声音道：“我们进去的话要非常小心，我不保证能安全出来。”
阮软仔细打量了一下身前的石块，摇摇头说：“不用进去，这个距离应该差不多。”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魔法棒，只见她张嘴无声吟诵着，一束黑色的光发出，就像是乌贼喷出的墨汁，无声无息融进了海水。
这束黑光持续了几个呼吸，阮软就收起了魔法棒。
“你……你？！”涅瑞斯瞳孔震惊地看向她，拽着她的胳膊就要跑。
“快点啊！再不走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