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们新泉书院的还没对上对子啊！”
李昭贵回头，看向那领着一群月白襕衫书生走过来的人。
不正是先前那个满面油光的文人么，他恍然道，“原来你是轩问书院的，怪不得~。”
文人说话，就是说一半掐一半，什么意思，全得看对方动作表情表达出来的什么意思。
李昭贵虽没明说，表情是十分不屑的。
柳茹月也记得，这满面油光的文人，之前对她说了好些不好听的话。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看起来老实憨厚的李昭贵却道，“你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但希望你别领会错了我的意思，误会了我的意思。”
“你……”
真够阴阳怪气的，看来这两家书院平时的关系也势同水火。
柳茹月可不想自家小食肆成为他们斗殴的地方，他们两方的书生叽叽喳喳的还挺闹腾，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了，一群男人聚在一起也吵得很。
她的喝止声，这些人根本听不到。
刚催拿出铜锣锵锵锵的敲了三声，这些书生才安静下来。
“来了这么读书人，肯定能对上这些对子，说那么多有什么用，能对上对子才是真本事嘛，来，你们看看，有对的上的么？”柳茹月也不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了，完全一副操心自家店子开不了张的模样。
两边书生果然沉静了下来，不在吵闹，俱都看向木板上的对子。
有人私下感慨第一个对子的难度，有些人则是隔空写写画画，琢磨着下联。
“我……我有了。”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稚嫩、怯懦。
大家寻声看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从一堆浅灰色襕衫的书生里走了出来。
柳茹月只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满面油光的男人抿紧了唇，看向他，“樊星海，不懂就别出来添乱。”
樊星海？
这名字让柳茹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小娃娃难道是……将来雪蓉的那个入幕之宾？
她五味杂陈的上下打量着樊星海，他现在还这般小，稚嫩的很，却能看出一些长大后的容貌，怪不得她方才看着有些眼熟。
上一世见着他，都是十二年后的事情了。
他那会儿也是23、24岁的成年男子了，倒不像现在这般怯生生的，整个人看着阴郁的很，挨着他都能感受到迫人的压力。
她上一世见过他来找过几次雪蓉，雪蓉对他的态度，还算亲昵，却又不像烟花柳巷的女子对恩客的那种腻歪。
柳茹月一见雪蓉接客就难过伤心，不敢询问太多这些男人的事情。
可，在出事前，雪蓉曾给她说，如果将来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找樊星海帮忙。
说他值得信任。
如果是这般，雪蓉和樊星海之间的事情，看上去又不像那么简单了。
“老板娘，你怎么了？”
柳茹月回过神，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奇怪的看着她。
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找补道，“我来自穷乡僻壤小地方，那儿的孩子这般大的时候，还在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呢，识字的都没两个。
没想到京城真是人杰地灵，这么多大人都对不上的上联，他说能对上，我可不得多看两眼，看看是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
“老板娘真会说话。”
“文曲星，还得看看能不能对上呢。”这话，又是那满面油光的人说的。
刚才樊星海唤他哥哥，他却对这孩子这般态度。
柳茹月对樊星海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想面对他，因为他是雪蓉的恩客。
却又觉得雪蓉信任他、他帮过雪蓉和她，她现在也应当帮他才是。
尤其想起雪蓉死前说的话，她说即便陆铖泽杀了她们母女，也有人替她们报仇，毁了陆雪灵和沈曼青。
那个人，会不会是樊星海？
“别说信不信的，星海这么小，就敢出来对对子，已然是勇气可嘉。”
柳茹月慈爱的上前拉着垂着头的樊星海走到木板前，“十娘希望自家的孩子也像你一样可爱有学识，一会儿不管你对得是否完美，我都给你一壶酒、一块蛋糕。
不过，你现在太小喝不得酒，就给先生喝，蛋糕自己带回家吃。”
樊星海感受着拉着自己手腕的温柔手掌，抬头看了柳茹月一眼，“谢谢……十娘。”
柳茹月松开他的手，进屋拿了毛笔，递给他。
樊星海在“冻雨洒人东两点西三点”这个上联旁，挥笔写下：“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
“好！”
“这孩子竟然对上了。”
李昭贵开心拍掌，“太好了，我的酒水有着落了！”
“放心吧，答应了你的酒水，我怎么可能忘了。”柳茹月进屋拿了鞭炮，挂在门口远离人群的地方，点了一挂，噼里啪啦作响。
火药味儿有些重，但不影响柳茹月的好心情，她这食肆终于开了张。
她对樊星海道，“你对上了对联，可以免费得一桌八人席面，你可以自己就餐，也可再来亲朋好友就餐，人数可少，但总数不得超过八个。”
也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为难他，那么多同窗，安排不好，可是会得罪人的。
但规则在墙上写着，她不说，这些书生都识字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书院的同窗，“我，我才到书院念书不过半月，李师兄叫我陈师兄来，陈师兄说带我来涨见识，而且李师兄说了，我们对上了下联，可不能过河拆桥，必须请他上席面的。”
“我认识的人比不得李师兄陈师兄多，就让他们决定吧。”
这烫手山芋便这般扔给了李昭贵和陈师兄，看得出来这孩子是有几分机智，并非死读书之人，柳茹月心里又是开心又是发愁，搞得自己惆怅得像个丈母娘。
选人的事情，柳茹月就不插手了，她也担心这孩子留在外面会被他那个哥哥刁难。
便对大家道，“你们继续在这里对对子吧，对上了进后院厨房来找我便是。
李书生你们选好了人，进来选一桌坐下，我先去厨房做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