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顾衍就已经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何倾就在门的角落里，整个人都掩埋在黑暗里。
没拉窗帘的房间显得暗沉又静默。
顾衍尝试走近，何倾却更加往角落里退。
最后顾衍只能止住脚步，语气颤抖地问：“我们吃饭好不好？”
何倾被这一句话给瞬间击溃，泣不成声，任顾衍紧紧地抱住了她。
手指搭在她腰间的人却是细微地颤抖着，嘴唇没有血色。
拿了饭菜进来喂给她吃，何倾握着他的手，看着他，顾衍才明白过来，打开门的时候于清和递了第二份饭过来，看到顾衍泛红的眼尾，顿了一下。
他们不好继续在酒店的走廊上待着，就到了附近的餐厅。
一行人俱是沉默。
房间里的两人也没有开口。
顾衍把碗碟收好，看向站在窗边的人。
他疼得几乎要发抖，可是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好受一点，只能在她没有过激反应的时候，动作很滞缓地靠近，然后抱紧她。
感觉到安全感的人似乎是现在这个时候才敢让自己的情绪崩盘：
“我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似乎是尾音微颤，很轻的声音却让听到的人眼睛疼得几乎要落泪。
何倾继续：
“我.....真的很不好。”
顾衍眼睫潮湿。
她抱着他的手也在颤抖：
“顾衍，我不是完美的人。”
“我和柯暄.......”
顾衍心脏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倾倾。”
“我不需要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他话里的哑意和小心让人落泪：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也不会再这样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也不要这样......”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口，眼眶通红，深邃如墨的瞳孔上好像带着晃眼的伤痕，满是刺眼的细碎碎片：
“我会心疼。”
何倾颤声：
“你必须知道。”
你知道了就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弹钢琴了，为什么柯暄要和我分手，为什么我这么抗拒过去了。
你会知道你记忆里完美的人是那么卑劣不堪。
你会知道，其实我也不值得你那么喜欢。
顾衍喉咙震颤起来。
他听到自己胸腔里发出巨大的轰鸣，盖过这尘世间所有的心跳呼吸，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段过去对她意味着这样极端的，痛苦的情绪。
如果他知道他会把她逼到这个地步，他怎么样也不可能提起那些事。
他就是个混蛋，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何倾半阖着眼眸，湿润的眼睫，震颤着掩住眸底的情绪，然后哑声开口：
“我们在一起没有很久。”
柯暄很好，做到了恋人该做的一切。
温柔体贴细心，帮她拿东西，听她说话，陪她弹钢琴，给她过生日，准备节日礼物，还有安慰她波动的情绪.......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何倾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他们很快爆发了激烈的矛盾，因为柯暄想去给他朋友过生日，何倾偶然间听到他要喝酒，在琴房里找到他的时候，语气很生硬地对他说，不许喝酒。
他是艺术生，嗓子很重要。
而且喝酒了容易出事。
柯暄不在意地笑：“只是啤酒而已。”
她很认真地看着他：“不行。”
柯暄顿了顿，拧眉：
“真的，就一点点。”
她记得自己很冷淡地说：
“一点也不许沾。”
柯暄揉了揉头发，答应了。
可是那天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他们碰见了柯暄的朋友，柯暄拼命地使眼色，那几个一起过生日的兄弟还是哄笑着吹捧柯暄的酒量。
她知道了他不仅喝了酒，还是喝白酒。
所以她很冷漠地盯着他看。
柯暄本来是扶着自行车的，突然不耐烦了：
“只是喝个酒而已，至于吗？”
她好像是突然就冷了脸色，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他们冷战了一天。
柯暄来找她，拉着她到琴房，哄了几句，她问：
“你还喝酒吗？”
柯暄语塞。
她又问他是不是见了她的继母。
柯暄脸色微僵，最后道：
“是，她想让我多关心关心你，毕竟她不是你亲生母亲，所以.......”
这里面的字眼触及到了她的神经，最后她和柯暄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她不记得自己那天说了些什么，盛怒之下的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但是大约是足够尖锐和刺痛的，所以听到了她永远无法忘记的每一句指责。
“何倾，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天天跟哄祖宗一样的哄着你，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你反过来对我发火！”
“你以为你这样的个性很招人喜欢吗！”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好好说吗！”
“你自己不知道这样多伤人吗！”
“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有多冷漠吧！”
......
太多了。
何倾不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斥责。
可是却是第一次，整个人撕裂般地懊悔疼痛。
她去拉柯暄，却被他甩开了，最后只能强撑着，指甲掐入掌心，转身离开。
后来就开始了频繁的冷战。
吵了一次又一次，柯暄发了一次又一次火，终于在最后提出了分手。
那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
几乎每晚柯暄的那些话都像魔咒一样，盘旋着钻入她的脑海，缠着她，不断收紧，让她几乎窒息。
何倾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冷漠下去。
没有人喜欢她，可是她依旧可以保护自己。
柯暄的话却好像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扎透了她的盔甲，触及骨髓，说是让她溃不成军也不为过。
他们就这样成了陌路人。
毕业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告诉柯暄她要转学了，男生在她准备走的时候冷笑着说：“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
“因为你一直就是这么冷漠自私的人，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只会伤害别人！”
“何倾我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很多年过去。
柯暄的话没有让她褪去这层盔甲，反而让冷漠更加结实地长在了她身上。
毕业后她再见到柯暄，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后来开始做朋友。
她以为自己只是执着地想和他和好。
可是后来才发现自己更多的，可能只是在为当年的冷漠而愧疚。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刺那么尖锐，可以刺伤身边所有的人。
柯暄说的没错，她的确冷漠。
这一次甚至差点用自己的冷漠伤害了顾衍。
她根本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