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峰,云雾缭绕,仙鹤清唳。
历经迷雾沼泽的艰险,带着复活的钟敏回归,张少轩、千寒、秦骁三人心中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龙清影和云烟见到活生生的钟敏,惊喜交加,立刻围了上去。她们曾在那座古镇与这位灵气盎然的少女有过一面之缘,相谈甚欢,还曾发出过京城的邀约。此刻,故人“死而复生”,两人拉着钟敏的手,美眸中满是激动与关切,嘘寒问暖之声不绝于耳,仿佛要将这一年多来的担忧与思念尽数倾吐。
钟敏初复生,灵肉尚未完全契合,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看着眼前真心为她高兴的两位姐姐,眼中也漾开了温暖的笑意。只是,这具身体里,还沉睡着另一位高贵的灵魂——苮苮公主。混沌树的神奇灵液滋养了两人残破的神魂,却奇特地让她们共用了钟敏原本的肉身,形成了一体双魂的微妙状态。此刻,苮苮公主的意识似乎陷入了深沉的休养,将身体的主动权暂时完全交给了钟敏。
看着那边女子们重逢的温馨场面,张少轩、千寒和秦骁对视一眼,眼中虽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迷雾沼泽之行虽圆满,复活了小敏,但他们踏入鸿蒙界的初衷,从未忘却。
三人不再耽搁,径直寻到了望月老人清修的古洞之前。洞外,柳疯子正优哉游哉地提着酒葫芦自斟自饮,见到他们,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咧嘴笑道:“三个小子,运气倒是不错,混沌树这等神物都能被你们寻到,还顺带拐了回来。那小女娃,气息算是稳住了。”
张少轩拱手一礼:“柳前辈,幸不辱命。只是,我等心中尚有要事,特来与两位前辈商议。”
洞内,望月老人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道韵流转,与整座望月峰隐隐相连。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如深邃的星空,落在张少轩三人身上。
“回来了。”望月老人声音平和,“你们,辛苦了。”
“前辈谬赞,分内之事。”张少轩沉声道,“前辈,迷雾沼泽之事已了,我们……是时候准备返回地球了。”
洞内顿时安静下来,连洞外柳疯子倒酒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千寒和秦骁也同时上前一步,目光坚定。他们进入鸿蒙界已一年有余,浩劫的阴影始终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心头。他们来此,一是寻求更强力量,二是寻找归去的援军。如今,修为皆有精进,更是找到了混沌树,复活了钟敏,归乡之期,不能再拖。
望月老人看着眼前这三个来自外界的年轻人,他们身上带着地球特有的气息,也烙印着鸿蒙界历练后的锋芒与沉稳。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归去……守护母星。此乃大义,老夫岂能不明?”
他的心中,却是思潮起伏。地球,母星。对于鸿蒙界的绝大多数生灵而言,那是一个遥远到只存在于古老传说和血脉源头中的名字。鸿蒙界,乃上古道祖以无上法力,截取地球部分本源,移山填海,挪移灵脉,开辟出的庇护之所。此界生灵,追根溯源,皆为地球血脉。然而,万载岁月流逝,鸿蒙界自成一体,五洲浩渺,宗门林立,恩怨情仇,早已繁衍出属于自己的辉煌与纠葛。还有多少人,记得那遥远的根?还有多少势力,愿意为了一个传说中的“母星”,派出精锐,奔赴未知的战场?
望月老人作为东玄洲第一人,执掌望月宗,他考虑的更多。浩劫之事,张少轩早已向他详细说明,那关乎整个族群起源之地的存亡。于公,血脉源头不可弃;于私,张少轩几人与他有缘,更助他良多,此事,他望月宗必须牵头。
但,仅凭望月宗,甚至仅凭东玄洲一部分力量,够吗?望月老人没有把握。他深知鸿蒙界五大洲(东玄洲、西极洲、南罗洲、北冥洲、中神洲)势力盘根错节,各自为政,中神洲更是强者如云,凌驾在其他四洲之上。想要说服他们,绝非易事。
片刻沉吟后,望月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事,关乎族群根源,非我望月宗一家之事,亦非东玄洲一洲之事。当让整个鸿蒙界,所有够资格的势力,知晓真相,共同抉择!”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张少轩三人:“再等几日。老夫要发出‘鸿蒙令’,召集五大洲所有宗门势力,共聚望月峰,商讨回归母星,应对浩劫之事!”
“鸿蒙令?”秦骁眉头微挑,他听说过此物,据说是鸿蒙界最高级别的召集令,非影响整个界域格局的大事不得轻用,由几位德高望重的巅峰存在共同认可方能发出。望月老人和柳疯子,显然有此资格。
柳疯子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嘿嘿,老商头(望月老人本姓商,只是世人都叫他称号,至于本来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了),这次倒是舍得下本钱。鸿蒙令一出,五洲震动,那些老怪物们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
张少轩闻言,心中微微一震。他明白望月老人的用意,此举是要将事情彻底摆在明面上,集结整个鸿蒙界的力量。他看向望月老人,这位老者面容古朴,眼神却清澈而坚定,那是一种超越了宗门、地域的担当,是对血脉源头的本能守护。
‘望月前辈…是真心想为地球争取尽可能多的助力。’ 张少轩心中暗道,‘他并非不知其中艰难,却仍愿一力推动,这份情怀,令人敬佩。’
然而,张少轩自己的想法却更为复杂和冷静。他活了数百年,足迹遍布星空,对人性的考量更为现实。
‘鸿蒙令…召集五洲势力…听起来声势浩大,但结果真的会如我们所愿吗?’ 张少轩的思绪飞速转动,‘鸿蒙界安逸万载,各大势力早已习惯了此界的规则与利益分配。地球,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陌生。浩劫?未曾亲见,有多少人会真正放在心上?守护母星的大义,在切身的宗门利益面前,又能有几分重量?’
他想到了可能遇到的推诿、质疑,甚至冷嘲热讽。那些五级、六级势力的宗门势力,个个都是人精,岂会因一纸鸿蒙令和一番言语,就轻易派出核心力量,去为一个“传说”拼命?
‘恐怕,最终愿意跟随我们回去的,除了望月宗和柳前辈等少数与地球渊源极深或心怀大义者,并不会太多。’ 张少轩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甚至可以说,他内心深处并未抱有过高的期望。
但他看着望月老人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们便再等几日。有劳前辈费心。”
‘望月前辈是想给鸿蒙界众生一个知晓真相、做出选择的机会。无论如何,这份心意,我们领了。他们有权知道自己的根在何处,也有权选择是否守护这个根。至于结果…尽人事,听天命吧。’ 张少轩暗自叹息,‘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若心不甘情不愿,即便去了地球,也未必是助力,反而可能添乱。我们需要的是真心愿意并肩作战的战友,而非心怀鬼胎的援军。’
他的核心目标始终明确:回归地球,守护家园。鸿蒙界的力量能借用到固然好,若事不可为,他们六人(加上龙清影、云烟、罗海燕)也已今非昔比,同样要回去面对!混沌树在他识海中沉浮,这本身就是一张强大的底牌。
千寒和秦骁似乎感受到了张少轩复杂的心绪,也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两人都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站在他身侧,用行动表示支持。一年多的生死与共,早已让他们默契无比。
望月老人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了张少轩那片刻沉默下的思量。他心中亦是明了,知道张少轩的顾虑极有可能成为现实。但他依旧要坚持这么做。
‘年轻人看得通透,是好事。但有些事,不能只因希望渺茫便不去做。’ 望月老人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鸿蒙界承平日久,许多人早已忘了根本,忘了我们这一身血脉从何而来。此次,即便不能召集千军万马,也要借此机会,敲响警钟,让‘地球’二字,重新烙印在鸿蒙界高层的心中!这是责任,亦是传承!’
他起身,一股磅礴而肃穆的气息自然散发:“既如此,事不宜迟。柳老怪,助我一臂之力!”
洞外的柳疯子扔掉酒葫芦,神色也少见的郑重起来:“早就该让那帮龟缩一隅的家伙们动动筋骨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掐动法诀。刹那间,望月峰顶,一道璀璨无比的月华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九霄!光柱之中,无数玄奥的符文流转凝聚,最终化作一枚古朴、威严的令牌虚影——鸿蒙令!
令牌嗡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响彻在所有感知达到一定层次的生灵心神中的道音!与此同时,东玄洲、西极洲、南罗洲、北冥洲、中神洲……无数势力的宗主、族长、或是隐修的老怪物,皆在这一刻心有所感,愕然抬头,仿佛“看”到了那枚跨越无尽空间,浮现于他们意识深处的令牌。
“鸿蒙令?!”
“望月老人?柳疯子?他们想干什么?”
“多少年了,鸿蒙令竟再次现世!”
“汇聚望月峰?所为何事?”
“……”
五洲震动,风云将起。
张少轩仰望那逐渐消散的光柱和令牌虚影,目光深邃。他知道,接下来的几日,望月峰将成为整个鸿蒙界的焦点。而一场关于归途、关于守护、关于血脉与利益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和识海中那株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小树。
‘无论来多少人,地球,我们一定会回去!浩劫,我们一定会面对!’
他的决心,坚如磐石。而此刻,他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这鸿蒙令,在这看似平静万载的鸿蒙界,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