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
善良。
这是顾时晏第一次听到林清也对他的评价。
也是顾时晏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种像是评价小孩子一样的形容词评价他。
他早早地接管顾家，听到最多的是商场上别人对他的附和，和竞争对手对他的诋毁。
所以马失前蹄累及诉讼的时候，那些人看着他，一个个那么幸灾乐祸。
一年多过去了，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人在他为自己辩解，说真的没有想到会被人骗的时候，从鼻子里轻佻地哼出一声。
“顾二爷，您不管是经商还是做律师都这么多年了，就没有必要还在这里装纯了吧？您总不至于对人连这点戒心都没有。”
从那以后顾时晏办案的态度就变了。
他认识到作为一个律师，有些时候不必太过于真情实感。
不值得。
奋不顾身的后果只会是所有人都把你当成傻子。
直到今天，听到一年前的林清也，对他的评价是——
挺可爱的。
晨光熹微，城市的尽头有一线天光缓缓升起。
起床的林清也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的种种表现，有一种想就此沉睡过去不愿醒来的冲动。
魏南风出事给她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她表现的脆弱得不像她自己。
有点丢人。
还好有顾时晏。
顾时晏……
林清也一惊，混沌的双眸瞬间清明。
她去摸自己的手机。
没摸到。
下床去找，开门正巧碰到顾时晏站在主卧门口。
顾时晏正准备敲门，手抬到一半，“醒了？”
他淡淡一笑，英挺的五官一瞬间变得极为柔和，“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林清也被这样熟悉又陌生的顾时晏惊住了，张张嘴半晌才摇头，“没有。”
“没有就换衣服过来吃饭吧，陈姨刚走，你再早起一点就能见到她了，她可惦记你。”
“……嗯。”
不得不说，这样的顾时晏林清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上一次见到似乎还是两个人刚刚结婚的时候，彼此都很客气，顾时晏还能维持住两人初见时候的风度翩翩。
之后就在纨绔子弟和精英律师之间反复切换。
坐在餐桌旁，看见熟悉的菜肴，林清也依然觉得不真实。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
一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吃完饭我得去法院拿个判决书，你跟我一起去，熟悉一下法院各个部门的分布，以后立案之类也好找到地方。”
“嗯。”
“我手上的案子都比较复杂，时间跨度也很长，不太适合你练手，”顾时晏说，“正好我们团队有几个独立律师，手上还有些小案子，也有最近就要开庭的，你跟着写写材料，跟跟进度，学一学诉讼方面的知识。”
“好。”
“律所有绝大多数法律检索库，如果论文需要的话可以直接登录。”
“好。”
在林清也眼里，那天的顾时晏破天荒地说了很多话，就连她每次只回应一两个字，也没有恼，只是不厌其烦地跟她叮嘱。
吃完饭顾时晏带她去了法院。
A市的律政是个圈，何况还有裴景安和楚清歌珠玉在前，于是熟悉顾时晏的人会跟顾时晏开玩笑，半是玩笑半是旖旎，“顾律师，可带好你家小徒弟。”
回到律所已经是上午十点了，顾时晏中间还去仲裁委递了一份仲裁员名单。
刚到律所就听见张律师在大发雷霆，办公室的隔音玻璃都挡不住他的怒骂，引得集中办公区的小律师们都偷偷探着头往办公室里瞅。
见林清也回来，同事抓紧跟林清也分享他们正在吃的瓜，“张律师的弟弟，人家欠他几十万块钱不还，但是都是口头上说的借钱，没有书面的约定，所以这家伙就自己伪造了一张借据，让张律师帮他把钱要回来。”
“张律师也不知道这张借据是伪造的，还是他亲自去法院立的案。一大早法院给张律师打电话，说对方不承认自己签过这张借据，让张律师找委托人核实一下。”
吃瓜的大家都撇撇嘴角，个中的利害关系大家都是明白的——
这张借据要真是伪造的，这个庭要是真开了，两个人去，一双人回不来，全被送进法院吃牢饭。
“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借据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张律师指着缩着肩膀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年轻人，牙都快要咬碎了，“你可知道今天法官怎么跟我说的？！他说你是我亲弟弟，这个借据真的假的，你不跟别人说，你能不跟我说？！”
“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亏我还信誓旦旦地要法院做笔迹鉴定！准备鉴定出来是被告的笔迹帮你把钱要回来！”
张律师的怒吼停了两秒，大概是那个年轻人说了什么，张律师听完就更恼火了，“人家要是欠你的钱没有签借款协议，你跟我说，我办过这么多案子，哪些东西可以在没有借款协议的情况下证明借款存在我能不知道吗？！你非要伪造这个东西！你……”
张律师是真的怒火中烧，平时冷静的一个人，抬手就砸了桌子上的玻璃杯子。
“天，我从来没见张律师发这么大的火……”
“那可不，虚假诉讼可是刑事犯罪，进去了一辈子就毁了，哪个律师不怕？”
“而且别说是律师了，有的涉嫌虚假诉讼的律师都请不到辩护人。”坐在林清也旁边工位的同事捂住了嘴，压低声音，“清也估计还不知道，就去年，顾律师不是也被说是虚假诉讼吗？那个案子就闹得挺大的，还挺敏感，都没人敢给他辩护。”
“不过顾律师能说清楚，主要是因为他跟那个案件的当事人确实之前也不认识，没有那么深的利益纠葛。但是张律师可不一样，这可是他弟弟，说张律师不知道内情外人估计都不信……”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摇着头感叹现在做律师连亲人都得防着，真是让人心寒，感叹完了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为法治事业奋斗。
林清也淡淡瞥了一眼张律师的办公室，刚准备打开电脑就被顾时晏唤住了，“林清也，你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