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绝壁,万仞高,千般险。
雪岭悬龙,百载琢,片刻消。
这一刻,只见一片延绵数里的庞大积雪层自两人北侧的那座山巅上轰然崩落,转眼便化为了足有数丈高的茫茫雪浪,排山倒海般向下滚来。
那景象,真就若银龙飞腾,似九天倾颓。
今儿也别说是慕容抒了,就是换个绝顶级的高手来,在这种大自然的浩力面前,他也一样只是一个渺小的凡人而已。
但,慕容抒绝不是那种会坐以待毙的人。
面对这足以让人惊吓到无法做出反应的剧变,他并没有像身边的那个强盗一样呆立等死,而是第一时间就扫了眼附近的地形,然后立刻朝着一处断崖飞奔而去。
这种时候,人自然是不可能会考虑“要留点余力”什么的……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慕容抒的身体机能全面爆发,加上他毫无保留地激催内功来施展轻功,这让他当即跑出了这一生中最快的速度。
可饶是如此,“雪浪”还是在数秒之间就迫近到了他的身后。
眼瞅着就要被积雪吞没,慕容抒终于也是放弃了思考、甚至可以说丢掉了恐惧,在最后的时刻,他以一组最极限的动作、最完美的发力,朝着前方的断崖猛然跃了出去……
这个断崖,和对面的另一处山体至少隔了七八丈远,哪怕是在平地上,在毫无压力的情况下,要跳出这么远的距离,慕容抒也未必有把握,可现在,在这濒死关头,即便崖下就是万丈深渊,慕容抒也没有什么选择:不跳,必死;跳了,九死中便尚存一生的可能。
咔——
一息过后,前胸处传来的撞击感和双手抓住山壁的感觉,让慕容抒稍微松了口气,因为这代表他跳的距离是够的,他成功扒到了悬崖对面的那座山上。
然,紧接着,他就感到后颈一凉,后背则是一痛、一闷……
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意识。
…………
当慕容抒缓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很窄的山缘上,只要往边上稍微再挪那么一点儿,他都可能跌落下去。
但显然他的运气很好,其身体并未在他失去意识时滚动过。
他站起来,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也许是因为穿的衣服厚实,加上有雪的缓冲,他愣是没受什么重伤。
当然了,这里我们得提一嘴:对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重伤”,至少也得是比较严重的骨折(手指脚趾的骨折他们都觉得不算严重),或者是出现了那种有很高概率会因感染而死的开放性伤口,又或者是内脏和经脉被人打出了至少几个月才能好、乃至不可逆的内伤……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身上有些无法再生的零件儿被削去了(比如眼睛耳朵四肢这些)。
除去这些,其他的伤,你问,他们都会说是“皮外伤,不打紧”。
所以此刻的慕容抒,尽管其身体状态就像是被人装在木箱子里反复滚下山好几次一样,但反正他自己认为不打紧……
检查完伤势,慕容抒又看了看天色,一瞧太阳还是没落山,便知自己也没有昏过去太久。
这个呢……也不算意外,因为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他的昏迷时间只要稍长一些,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后他又再度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和环境,便大致推测出自己是被那股雪浪冲出悬崖的前端余势给撞到,又贴着山壁滑落了一段,方才落到此处。
只能说他命大,后续的雪崩并不像最前端的那股那样冲得那么远了,而是像瀑布一样贴着另一侧泻入了崖下,而他跌落的地方,下方不远处就有这么一条宽度可以容下一个人的山缘……这些条件但凡有一样出些变化,恐怕他都已经粉身碎骨。
劫后余生的慕容抒也没时间后怕,稍微重整了一下精气神,他就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那条山缘开始前进,打算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再坐下喘口气。
如此,他又行一段,并在拐过几段崎路,又攀上一处山肩后,来到了一处十分隐蔽且相当狭窄的谷道前。
然后,一件让他又惊又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用绳子拴住、挂在脖子上,并牢牢裹在衣服里头的那个扳指,即寻蚕戒……此时竟开始微微震动。
慕容抒一察觉到这现象,便赶紧把寻蚕戒拿了出来,捧在手心仔细观察后他确定:没错,尽管很轻微,但这扳指真的是在一阵一阵有规律地震动着。
他明白,这极有可能是自己已经接近那“藏功山洞”的信号。
于是他把扳指戴到自己的右手大拇指上,继续前进,结果他很快又发现:自己每朝前方的谷道中走上一段,寻蚕戒的震动就越明显、频率也越高。
如此,慕容抒便更加断定自己是走对了。
心情越发兴奋起来的他,就这样在寻蚕戒的指引下,于这处谷中高速探索起来。
片刻后,在七弯八绕地穿了诸多他一时也分不清、记不明的窄道后,其眼前果真就出现了一座山洞。
慕容抒一看,这不就是“天山上隐窟”吗?
大喜过望的他,立马拿出身上备着的火折子,并施展武功对附近的一棵枯树来了手“徒手劈柴”,快速自制了一根简易火把,并举火入洞。
当然,兴奋归兴奋,基本的警戒心他还是没丢,因为他也说不准这洞里会有什么……
遇上冬眠的野兽姑且还好对付,可万一有什么陷阱呢?亦或者……这里头有人呢?那情况可就凶险和复杂得多了。
且说这山洞,初入时很窄,仅容侧身,慕容抒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往前走。
这段是让他最为不安的,因为在这段要是突然有什么杀人机关被触发,他就是想躲也没那空间。
好在其仅是复行二十余步,前方便豁然一宽,且有一股异香传来。
这种香味对慕容抒来说很陌生,但如果这儿有个蚕农应该能闻出来,这是一种蚕身上才会发出的“虫香”,其成分大致是昆虫外皮的几丁质以及蚕分泌出的丝蛋白的混合物。
只是一般来说……“虫香”应该是非常微弱的,远不如桑叶和蚕沙(即蚕粪,新鲜的味道不大,但一段时间不清理酸腐味就会加重)的味儿来得明显。
所以当下慕容抒能明显闻到的这股虫香,显然是种异常……
而与这异香相伴的,还有此刻出现在慕容抒眼前的景物——当他来到宽阔处后,举起火把一望,便见得自己头上脚下、四面八方,皆是一片稠白。
在这天山之上的洞窟里,大部分人乍一看这场面,想必都会认为周围这些是凝固的冰雪,慕容抒也不例外。
可他稍稍再定睛一看,便觉有些不对……
于是他又伸手摸了摸,结果却是沾了一手的……蚕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