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绅士道德准则是诚实、正直、荣誉和责任感，伪造证件属于诈骗行为，对于绅士而言，声誉是很重要的，所以一旦发现就会严重受损，甚至会被其他绅士唾弃。”卡尔接着说，“在这个时代的社会来看，我是以‘不正当手段达到目的’来推办案件，和绅士一贯秉持的光明磊落相反。”
“那你还干？”
“我虽然没有真正地伪造证件，但善意的误导还是有必要的，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通过死者死人的身份到处杀人，营造出鬼魂之类的谣言来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我们在这里每耽误一分，受害者就多一份危险，只要尽快抓住凶手，保护他们的生命和安全，这也是更高的道德使命。”他又说，“一开始我也想过在警局审批，按部就班走正规流程，但这里阶级森严，步奏繁琐，所以必须打破常规来做事。”
“我明白你的质疑，换做平时我绝对不会做违背绅士道德标准的事情，现如今，情况特殊，况且按照你的说法，我们需要解开谜题才能回到原本的时间线。要是因为耽误时间导致凶手逃跑之类的，我们回不去，就是对你的不负责，所以说，你懂吧？”
陈泽明点点头。
再过了几分钟，女仆才打开门，表示歉意后邀请两人进入这座别墅。
走在铺着木板的地面上，陈泽明能感受到皮鞋与木板相撞时，发出清脆的轻响。地面被擦的一尘不染，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反光，一看就知道是女仆尽责的表现。他不由得想起这时候的中国，想必就是清朝了吧，他没有去过北京，印象都是从电视剧里了解到的。同一时期，北京的四合院里铺着的都是青砖，与这里贴近现代的地面截然不同。如果不是穿越了，他甚至以为这间别墅的装修风格是复古风。
他环顾四周，精致的水晶吊灯，泛着金属冷光的留声机，木制的楼梯扶手……这些奢华的家具，虽带着复古的韵味，却又有着不输于现代的美观。心里依旧是那句“有钱真好”。
“话说你都惊讶了多少次了？”卡尔走在前面。
“在我的眼界里最多接触过市中心的富人，哪有这种机会来看这个时代的富人。”陈泽明四周张望着。
最终女仆将两人带到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是乔治·汉诺威和他的夫人简，卡尔礼貌地问好，陈泽明不懂交流只能微笑点头。
乔治让简到一边去，他要和这两人单独聊聊，随后简离开了。
“你好，汉诺威先生，我是卡尔·福尔摩斯，伊迪丝太太委托的侦探，这是我的异国助手陈泽明。”卡尔说。
“打断一下，卡尔先生，虽然伊迪丝太太和我说过你救过她的命，还委托你帮助她调查工厂的事情，但是……”乔治说，“对于你不求回报的动机，我难以理解，是不是想获得什么？”话音刚落便投来质疑的目光。
看到这样的眼神，卡尔心里带着一丝生气，那是资本家的挑衅个，面对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维持着基本的尊重。
“乔治先生，你的论调让我想起泰晤士河底的淤泥，看似深沉，实则混乱不堪。帮助他人是《绅士守则》扉页的誓言，就像我的领结会系的一丝不苟，当工人能在工厂法下得到基础的保障，当蒙冤者得到清白，当恶人能被真正地绳之以法，我想这份责任感带来的震撼，比起某些交易所里任何一把投机带来的利益要更有快感。”卡尔语气中带有一丝愤怒，但表情依旧礼貌，“你所说的某种隐秘的回报，在我眼里只不过是商人的蝇头小利，而我收获的可比这要好多了。”
“或许在你的世界里，每一个微笑都代表着明码标价的利益，每次握手都带有不见底的贪欲。”他接着说，“但也再提醒我，真正的财富并不是金库里，金币闪耀出的辉煌，而是在被拯救者眼里燃起的希望，这是我觉得绅士该有的财产。”
乔治轻笑，“哼，漂亮话谁不会说？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简直就和唐宁街的演讲一样，绅士守则？不过是那些贵族的遮羞布罢了！绅士财产？不过是装饰自己荣誉口碑的廉价玩意儿而已。”他站起身，“我见过太多打着行善的假绅士，用慈善晚宴的香槟来收买人心，太多太多了。谁知道你打着什么算盘？想借此攀登富贵？还是想给家族镀上一层金箔纸？”语气中带着几丝轻蔑，他走到卡尔面前，与之对视。
陈泽明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语气中带有火药味。
“乔治先生，你将人心想象的太过阴暗了吧？这倒让我对你的处境感到担忧。当商人们还在用金钱衡量利益时，黑暗中的豺狼就已经露出獠牙。虽说我在财富上的造诣不如你的十分之一，但你处处提防人心，却是最危险的做法。”卡尔直视他的眼睛。
“正因为我处处提防着，我才不会像那两个家伙一样，死于鬼魂的手里。”
这时轮到卡尔轻笑了，“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只不过是凶手的幌子。”
“噢，那么大侦探先生已经知道了吗？”
“今晚凶手就会大驾光临，所以我才前来和乔治先生合作。”
“那我需要支付多少钱？买下大侦探先生的绅士荣誉，用来保护我的性命。”乔治再次露出挑衅的神色，掏出一枚金币。
“绅士荣誉是抵挡罪恶的盾牌，如果恶行得不到遏制，那么财富只不过是暴徒觊觎的诱饵。”卡尔用坚毅的眼神回应他，“荣誉从来不是明码标价的商品，而是流淌在血液里面的信仰。当你还能安稳在这间屋子里等待每日铸造厂带来的收益时，这份安宁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收起你的金币吧，有些东西比金钱还要值得去扞卫。”
“倒是个有趣的腔调，在这个时代，总觉得蛮力和金币能摆平一切，倒显得你有一股固执劲儿。有意思，有意思。”乔治收回挑衅的神色，自己的言语在对方认真的模样倒显得是小孩子气，他遇见过太多绅士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卡尔这般。或许是自己还没遇到过，或许是眼界小，但乔治总感觉对方不属于这个时代。
“那就有劳卡尔先生和你的助手了。”他又说，收回了那枚金币，“希望凶手现身的时候，你的信仰能比管家们的拳头更好。”
卡尔点头，随后乔治安排女仆带着两人前去另一个房间休息。
“你们在交流什么？我感觉对话的火药味十足啊。”陈泽明问。
卡尔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早在警局的时候就听说乔治是个复杂多面的资本家，刚才一交流上果然没错。”他顿了顿，“他质疑我不求回报地为他服务，帮助他找到杀死合伙人的真凶，觉得我是为了攀高枝或者为家族镀金，所以才对我的绅士行为话针锋相对。”
“那看来算你获胜了吧？”陈泽明彻底放松地坐下了。
“是的。”卡尔点头，“他用挑衅的语气试探我，说明是个精明和谨慎的人，和他交流就是一种挑战，每一次的交流都能精准的捕捉到他想要的结果，可惜是个喜欢用金钱来衡量事物价值的人，这下子我对他的好印象大打折扣。”他来到陈泽明面前，“对于这种有着世俗的功利心态的人，就是需要真正的绅士行为得到他的认可。这样看来，我的交流方法还是很正确的。”
卡尔还从最后的话语中推测出他是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只不过是碍于陈泽明在场而已，不敢直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只能用强硬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过可惜的是陈泽明并不知道两人的交流，乔治的掩饰显得毫无用处。
他想了想还是不和陈泽明说，毕竟人家都都用强硬的态度回应了。
“现在干嘛？”陈泽明又问。
“等到晚上凶手过来。”卡尔回答。
“夜黑风高月，杀人放火时。”
“是这个意思。”
两人在房间坐了一会儿，随后传来敲门声。
“请进。”卡尔淡淡地说道。
女仆走了进来，微笑地说道：“先生让我询问二位对饮食有什么忌口的嘛？”
“你应该不怎么挑食吧？”卡尔转头看向陈泽明。
“没有，清淡点也行。”陈泽明回答。
“我们都不忌口。”卡尔切换回伦敦腔调的英语，微笑地回应女仆的话。
“好的，请稍等片刻。”女仆回答，“但十分抱歉，先生对于卡尔先生的做法尚有疑虑，所以晚餐我会提前送到你们房间。”
“没关系，替我向乔治先生表达谢意。”卡尔说，随后目送女仆离开。
“真讲究，还提前询问。”陈泽明说。
“基本的礼貌还是知道的，不过我们得在房间里面吃。”卡尔说。
“为什么？不让客人上桌吃饭还讲什么礼仪。”听到这陈泽明倒有一些不解，不过语气显得不乐意。
“我们的身份太特殊了，算不上客人，毕竟我们不请自来，算是临时保镖吧。”卡尔委婉地解释。
再过了一会儿，女仆端着食物敲响了房门，卡尔让她进来。随后女仆便一一摆放好餐具和食物，说明过会再来收拾便离开了。
“真没想到还有红酒。”卡尔对乔治安排的食物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为了晚上的行动保持清醒，只能少喝一点。”
随后他简单地分配好两人的食物，陈泽明表示不想喝酒，便选择浓汤。
卡尔用银制餐刀切开鲜嫩多汁的牛排，刀刃最终碰到了骨瓷餐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再用叉子将小口牛肉放入嘴中，随后将红酒倒入到高脚杯中，端起它一饮而尽，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留下细密的痕迹。
陈泽明捧着骨瓷餐碗，轻抿一口浓汤，舌尖上的鲜美让他不自觉地眯上着眼，随后将带有松露的鹅肝送入口中。
两人默契地保持安静，连咀嚼的声音都变轻了，房间里唯有餐具碰撞的轻响。
简单的就餐之后，女仆前来收拾。
“现在来干正事。”卡尔端坐在沙发上。
陈泽明看了一眼窗外，残阳已经没过地平线，夜晚即将来临，“凶手现在就来？”
“不不不。”卡尔连忙说道，“先分析案情吧。”
“对了，你怎么肯定凶手会来？”
随后卡尔向陈泽明简单叙述了在铸造厂的调查事情。
“我们从头开始。”卡尔说，“案件起因是因为铸造厂的股东之一，也就是第二个死者，他不遵守工厂法，长期压榨工人去做工作，因为现在这个时代法律体系并不完整，所以工人们一直在忍受，直到有人忍受不住了，选择去和股东们谈判这件事，至于谈判内容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股东之一的安德鲁选择赔偿给工人们一笔钱……”
“不对吧，伊迪丝太太说的是只赔偿给工人一笔钱，不是工人们。”陈泽明打断。
“确实如此，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这是一件为钱财而杀人的案件。”卡尔回应，“但直到我去警局调查时发现，当初那名工人来过警局说明这件事，安德鲁是为了大事化小才这样做的。”
“那伊迪丝太太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应该不是骗，因为人在经受惊吓时，身体会进入应激状态，大脑的注意力会集中在引发惊吓的事件中，也就是被凶手追杀，从而干扰对其他信息的正常处理和储存。”卡尔回答，“所以伊迪丝太太只是从安德鲁口中得知这件事，但后面丈夫死了，还遇到凶手追杀，所以这不是她的错。”
“抱歉，那你接着说。”
“之后那名工人就跳楼自杀了。”卡尔接着说，“根据尸检的结果，他是被谋杀的。紧接着凶手借用死者的身份，去谋杀了第一个股东。根据警察提供的口供就是，股东在某天回到工厂里面收拾东西，但此时工人依旧因为他不遵守工厂法的原因在工作，所以在股东收拾完离开时，遇到凶手，随后凶手就把他杀了。股东死亡时应该是发出很大的声音，引来其他人，凶手在逃跑的工程中遇到了其他工人，然后被认出。”
“但这是被忽略的细节之一，我在警局看过他的尸检报告，他不是直接死亡的。”他又说，“死者头部遭受到钝器打击致颅脑损伤，进而引起颅内出血、脑挫伤等一系列损伤，最终因伤口严重导致机体功能衰竭，在痛苦中死去……当然这是现代说法，我看警方的尸检报告写的不够通俗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