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祂的挑衅，顾雨平静的眸子，泛起了波澜。
但她足够能忍。
“你应该开心啊，顾雨，我记得你第一次进入怪谈的时候，在游乐园，你玩哪个项目来着，不是亲手杀死了你妹妹的化身吗？”
顾雨没说话，那死寂的眼眸仿佛风雨俱来，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那个时候啊，你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直接将刀子送进了她的身体里，别人看见熟悉的人，都要迟疑，可你却不一样，你连迟疑都没有，直接下手，可见，你真的很想杀了她。”
顾雨的眼角处，像是染上红色的墨，只是一点，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你其实也很恨顾叶吧？恨她从小的时候，就把你抛弃，恨她两面三刀，恨她假仁假义，恨她，有她在，你永远都被人对比，被人唾弃。”
啊，祂歪了歪头。
“明明都是双胞胎，凭什么她就能是个正常人，而你不是呢？凭什么她是天使，你是恶魔？就因为她比你伪善？你不屑于她，憎恶她，唾弃她，恨不得，杀死她。”
恨的反义，是爱。
就算她再怎么憎恶她，她们还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
那是永远无法摆脱的，血缘，是无法选择，是注定的。所以也是让人厌恶的。
“所以游乐园那次，她从水下抓住你，你想也没想，直接将刀子送入了她的身体里，那一刻，你只感到了畅快，你根本没有分辨出，她是假的，对吗？”
她偏过头，看向了面前的大镜子。
墙壁的对面，其实是一个双面镜，警方在那头听得一清二楚。
“放心，他们听不见，连门都打不开。”
话刚落，就听见警方在敲打门，但是打不开。
这就是祂的力量。
“所以，我们可以尽情的聊天，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你自己，向我展示你最真实的自己。”
真贴心啊，如果祂不是罪魁祸首的话。
顾雨的冷淡显然让祂不舒服。
“啧，真是无趣，我还是更喜欢你情绪激动的样子呢。”
顾雨却不接祂的话，反而是问，
“你故意选择大庭广众下，让人拍下来，污蔑顾叶，就为了让祂死，也死得不安生，让她当不了一个好警察，让她被污名化，对吗？你在报复。”
剧本杀怪谈的时候，顾叶没有按照祂的剧本走下去，她选择了人类，祂感受到了背叛，所以祂要惩罚她。
既然她那么在乎人民警察的名誉，那祂就彻彻底底的毁掉她的名誉，让她失去名誉。
让她最在乎的，也是一心一意守护的人民，去痛骂她，去误解她，去消遣她。
这就是祂的报复。
用你最在乎的东西，毁掉你。
而这样的报复，不止针对死去的人，更是针对活着的人。
祂要让活着的人知道，你在乎的人这辈子都背负污名，你拯救了人没人在乎，你的付出，不值一提。
祂要让你看到残忍的真相。
杀人者，最致命的，莫过于诛心。
“你在答非所问，转移话题，不回答，就是心虚啊，顾雨，你也有这种时候？”
顾雨没说话，眼眸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祂又啧了两声。
“是啊，我就是在报复，可你们能怎么办？人类对我而言，不过蝼蚁，你觉得蚍蜉能撼树吗？”
祂对人类，是不屑的。
“纵使你再瞧不起，十年了，你不也还是无法消灭人类？”
空气如死了般，沉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祂笑了。
“看来你真是冷血，自己妹妹死了，还能镇定自如得跟我打招呼，顾雨，你其实是个懦夫吧，我真是看错你了。”
可不是懦夫么？
“你父母从来不把你当亲孩子看待，虐待你，不给予你丝毫的爱，把你视若恶魔，你明明有一百种可以杀人不被人捉住的办法，却没动手，任由他们伤害你。”
这不就是懦夫吗？
“你妹妹两面三刀，厌恶你，多次陷害你，把你赶出了那个家，又假仁假义的把你带回去，任由父母凌辱，你明明看出了她的伪善，但还是任凭她对你指手画脚。”
这不是懦夫吗？
“顾雨，这个世上的人，是那么的让人失望，你为什么还要懦弱的任由他们欺辱你，误解你，靠近你？”
为什么？
祂看上的人，怎么会如此的懦弱？
所以，祂要推动她一把。
祂要让她从虚假的乌托邦，醒过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明白吗？”
顾雨忽然开口，她的眼眸里，忽然多了些东西，她的脸上，露出了对祂来说，十分陌生的笑。
“你体验了那么多人的身份，甚至设计了那么多的剧本，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甚至，还用了其他词代替。”
顾雨说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我任凭他们欺辱我，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我爱他们。”
那一刻，祂怔住了，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你看，你永远不懂，我从来，都不会否认自己的感受，厌恶也好，憎恨也罢，而爱一个讨厌自己的人，也并不可笑，如果你还不懂，那恭喜你，你将永远无法打败人类。”
顾雨说着，走向了出口。
开门的一瞬间，警察冲了进来，而目赤正焦急的在外等着。
“走吧。”
顾雨说道。
两人还没走两步，审讯室传来了祂的咆哮声，
祂说，
“不可能！”
祂说，
“你在开什么玩笑？”
祂说，
“恶魔怎么可能会知道爱？你在骗我！”
是啊，恶魔怎么会知道爱？
但如果……她根本不是恶魔呢？
如果，她根本不是反社会人格呢？
从一开始，她的父母，她的妹妹，她周遭的人都在告诉她，她是个恶魔，她不懂爱，她无法体会人类的情感，她无法跟人共情。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
你啊，就是个麻木不仁的人，你是个变态啊，总有一天，你会杀人。
但实际上，她并不是。
她只是比普通人更迟钝一点，她只是比别人在感情上稍微笨拙了一点。
她需要有人教她，什么是爱，怎样去爱。
可她周围，并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她只能一点点，慢慢的成长，慢慢的学会别人理所当然就会的东西。
她聪明绝顶，也蠢笨如牛。
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恶魔。
所以，她爱伤害自己的人，并且从不否认，而接纳自己，并不丑陋。
所以她试着跟过去和解。
那袋大白兔奶糖，终究……无法达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