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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漆黑,像是所有的光都在此湮灭。

律音能够感觉到自己手中安静沉默的朗月琴,能够感觉到琴上流苏轻轻晃动滑过衣袖的痕迹,眼前看见的,却是一片虚无中唯一一点亮光中的景象。

那里,无尽黑暗中,一只小小飞鸟,金翅红尾,悠然扇动双翼;鸟嘴中一枚小小白玉环,在黑暗中却白光耀目、亮如明灯;而白玉环内部,一个身影侧卧其中,双目微睁,看着怀中七弦琴;琴尾上挂着飞鸟衔环结的流苏,流苏上的飞鸟扇动双翼、口衔玉环、玉环中一人抱着七弦琴,琴尾上挂着飞鸟衔环结的流苏……

律音清楚的知道,那是她自己抱着朗月琴。

但是琴上挂着流苏,流苏中是她又抱着朗月琴……这样循环无尽,虽然小小流苏中的东西很快就微小到看不清,但是律音觉得,那里面一定还是会无限循环下去。

这样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循环无尽的景象与无法控制的自身意识,律音心中惶恐不安。

不知道这样的景象看了多久,律音终于感觉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于是试着开口:

“……朗月?”

这样诡异的景象中,她能呼唤的,只有那一直神秘莫测的朗月琴。

“朗月……朗月……”

朗月琴没有任何反应,流苏上的小小飞鸟依旧悠然扇动翅膀。

整个虚无之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无尽空间中渐传渐远。

律音以为就要这样无休无止下去的时候,视野中忽然一黑,所以景象都已消失不见。律音挣扎着想找回自己的视觉,却突然感受到整个身体的知觉又回到身上!

她凭着本能眨了下眼睛,眼前蓦然出现一片幽蓝火光!

律音又眨了眨眼睛,适应了火光的亮度之后,这才看清眼前景象。

周围仍然是一片漆黑虚无,黑暗中一朵蓝色火焰静静燃烧。那火焰浮在黑暗中,就像是一直就在那里,任凭周围不断有什么聚集着向它靠近、融合,它都没有变的更加旺盛或是熄灭。

律音想靠近一些去看那火焰,却觉得手脚使不上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和那火焰一样漂在虚空中。

然而律音最终还是看清了,那些向火焰不断聚集的、像是燃料一样的东西,都是一片一片、大小不一,有些甚至能够看清里面残败的山川河流或是宫殿屋宇……那些一片一片的东西,漂动时发出或轻或重的引力,律音看了半天,忽然想起来那些眼熟的景象在何处见过——

那些燃料,分明是南天仙界遗址中凌乱破碎的空间碎片!

律音想惊呼出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看那火焰烧了许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律音着急起来,想要弄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却无法有任何动作,内心一片焦急的时候,忽然感应到朗月琴就在身边,于是在心中默念“朗月”,希望朗月琴能给出一些指示。

朗月琴最终不负所望,轻轻发出了“叮——”的一声。那幽蓝的火焰跳到了一下。

律音正欢喜于朗月琴终于有所反应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噤声。”

像是个小孩子的声音,却音调平稳,没有任何起伏,也不带任何情感,但是律音却听的汗毛倒竖。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有其他人在!而那声音就响在她耳边!她想回头看,却动不了。

律音不敢再有任何动作,背后冷汗如雨。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再没有空间碎片飘来,那幽蓝火焰依旧静静燃烧。

就当律音以为不会再有任何变化的时候,一双手凭空出现,捧住了那团火焰!

那双手圆润、干净,指甲整齐,没有任何装饰,能够看出来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蓝色火焰被那双手捧住,便渐渐收敛起来,很快变成一颗幽蓝珠子,湛湛蓝光盈溢四周。

而这时律音也看清了那双手的主人。

真的是个小孩子。

那小女孩看起来身高不过三尺,肤色洁白如雪,双手一合蓝色珠子就消失不见。

蓝光随着珠子消失也消失了,然而那小孩子身上发出的莹莹白光却让律音看清了她的长相。

一枚红光耀眼的宝石额环扣在眉间,两侧眼角都描画着朱红色的奇异勾纹,双目弯弯、嘴角上挑,看起来像是在笑,但是眼里却没有任何感情。一身黑衫白裙无风而动,衣衫飘飞见能够看见上面精致的银线纹绣。

律音一时愣神,不知道该做何动作。

那小女孩收了珠子,看向律音,口中冷冷吐出两个字:

“朗、月。”

“啊?”

律音下意识发出声音,这才发现身体的知觉已经恢复,感觉抱起朗月琴,又问那小女孩: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小女孩没有回答,却转过身,凭空而行,向前走去。

律音心中一动,感觉跟上。

没走几步,四周黑暗忽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静夜色。天空中月明星稀,地上草木繁茂、树影憧憧,有清浅池塘倒映月色如银。树林中偶尔传来夜鸟低鸣声、羽翼朴素声、清泉击石声……

与之前一片死寂完全不同,虽然是黑夜的景象,却是生机勃勃,让人心旷神怡。

律音长长呼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之前的空间破碎、虚空中的诡异景象都让她后怕不已。

“这里……是什么地方?”律音试探着问。

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律音,吐字清晰的再次说道:

“朗、月。”

律音有些莫名其妙,看看手中抱着的朗月琴,不明所以。

那小女孩走过来,抬头直直的看着律音。

律音迟疑道:“你……你是要朗月琴吗?”

小女孩点了下头。

律音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这个神秘的小女孩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修行者向来是不能以外貌猜测年龄的,这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但是谁知道她真是年龄如何呢?而且从刚刚看到的情况来看,这小女孩的修为律音自觉无法估量。虽然她带着律音出了那个诡异的虚空,却一开口就要朗月琴,律音向来将朗月琴视若生命,当然不敢轻易交出。而她并未强抢,只是向律音要朗月琴,应该没有恶意。

“你要朗月琴做什么呢?”律音问。

那小女孩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一观。”

律音愣了下才明白她只是要看看朗月琴,微微松了口气,半蹲下来,将朗月琴递到小女孩面前,说:

“你到底是谁呢?”

那小女孩接过朗月琴,便不再看律音,一门心思全在琴上,听见律音的问题,随口答道:

“明盈,字瑰颜。”

“你还有字?”

律音惊诧一下,随即意识到失礼,于是又说:

“呃……我是说真是名符其实。”

一般女子及笄而称字,这小女孩看起来年幼,律音一时间也实在无法将她与十几岁的少女联系起来,因此一时失言。而那小女孩,虽然一直没有任何情绪外露,但是天生的一张笑脸,容貌至美瑰丽,确实符合“瑰颜”二字。

小女孩明盈抱着比她还高的朗月琴翻来覆去的看,随口对律音说道:

“难道你没有字吗?”

律音被她的话一噎,干笑着道:

“当然……当然是有字的。我姓赵,字律音。”

律音确实是她的字,自她及笄之后,就不再称名了。

“那名呢?”明盈注意力仍然在琴上,似乎对律音只是一般闲聊。

但是律音却不敢怠慢,说道:“我本名声声,不过自及笄后就不再称名了。”

明盈不再说话,律音却因为她一个问题而心绪波动不已。

幼年在家中时,亲人都曾亲切的唤她“声声”,那时父母兄长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惜后来……

律音想着,脸上愁绪堆积,红了眼眶。

等她回过神来,眼前正对上明盈毫无情绪的双眼。

“你……”律音吓一跳,这才发现明盈正飘浮在空中,抱着朗月琴看着她。

“你在想什么?”明盈的声音已经没有情绪起伏。

律音勉强微笑一下:“没有什么。”

“你说谎。”

“我……”律音没想到明盈竟然如此追根究底,她明明已经明确表示不想说了。

但是明盈就那样一直浮在空中,直直的看着她。

律音心中有些恼怒。她想什么,乃是个人私密,既然都不愿说了,为什么这小女孩还是要追根究底。于是律音不悦的说:

“可以把朗月还给我了吗?”

没想到那小女孩冷哼一声,抱着朗月琴转身飞走,只留下一句:

“不诚之人,不配有此君子之器。”

律音没想到一言不合,明盈竟然就此拿了朗月琴离去,顿时又惊又怒,赶紧追了过去。

但是明盈看起来小小一个女娃娃,没想到速度竟然快如飞箭,转眼便飘入天上云层,消失于朦胧月光之中。

律音调动灵息,运起“如鱼得水”法术,用最快的速度向明盈消失的方向飞去,却没想到没有朗月琴相助,以她本身的能力,竟然连这法术的五成力量都无法发挥,只往天上飞了不到二百丈远,便后力不继,无法前行。而此时明盈已经带着朗月琴消失无踪,即使律音想起来还有风行符可用,也无能为力了。

律音伤心失望愤怒自责,却再也追不回朗月琴。她降落在地面上,看着周围毫不熟悉的景色,想着自己不该如此轻易的就将朗月琴交于他人之手,加上之前想起家人故国的悲痛之情,不由自主的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哭什么?”

律音闻言,抬头一看,欢喜的喊道:

“高师兄!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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