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庐舟淡淡一笑。
云染染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飞快转着，却仍是不知道是该转身逃跑还是老实交代。
陆庐舟却伸手在她肩上一拍，那轻轻安慰的意思，一下将她心里的忐忑给抚平了。
“我知道，或许我们很早之前就见过了，可是直到我死而复生，我好像才彻底认出了你。”
云染染仍有点头皮发麻。
陆庐舟继续说：“冉冉她身上的封印是羽然师姐与我亲手所下，那封印强大，又岂是她轻易能冲破？而且也正是封印的原因，导致她从小体弱多病，性子也是相对软弱怯懦的。”
“可后来在石溪村的义庄，我发现你竟强破封印用出了灵力，我便觉得不太对劲，那情形，当是神魂有强烈的波动，是有坚强意志之人才能做到。而后我又探了你的灵识，灵力与识海的确还是冉冉从前的样子，可神魂的气息，却又有些不同了。”
“再后来，你对我说了许多关于仙魔两道还有宽恕教导陆安的话，那些话，断然是冉冉说不出的。”
说到这里，陆庐舟不禁浅浅失笑，云染染皱了眉，却不敢说什么。
陆庐舟笑完又说：“那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了，我以为你是什么妖魔幻做了冉冉的模样，可后来屡次探你灵识时我又感应了几回，身体的确还是冉冉的身体，只是内里的神魂，却不是冉冉。”
云染染尴尬地笑笑。
但陆庐舟似乎并无责怪之意，他道：“后来我身死，你用灵力复活我时，我似乎在混沌之中记起了以前的许多事。羽然师姐很早之前便与我说过，一切皆是命数，我与冉冉与陆安会有劫数上的纠缠，那时我以为，有纠缠的是冉冉她，但现在倒明白了，有纠缠的应是你。”
“什么意思？”
云染染也想起了解封时她看到的那段云冉的回忆，但她不太明白陆庐舟的意思。
“我不知道冉冉什么时候已神魂俱灭，但她已经陨灭，所以我猜羽然师姐许久之前算到的劫数，也是应在你身上的，你会代替冉冉活在这世间，亦会代替冉冉与我们一道渡劫。”
“原来你也早已知道……也是，我和她，性格倒是差了许多。”
硬要扮演，也扮不太像。
但云染染忽地想起了什么，她猛然抬头，问陆庐舟：“可你既然早就知道我可能不是云冉，为什么还要替我……”
为什么还要替她赴死？
为什么要在天雷阵下救她？
云染染不懂。
“你本性纯良，亦无作乱之心，无端被卷入这命数之中已是无辜，何况你得一身至强灵力，却并未滥用，反倒也是心系苍生。”
陆庐舟顿了顿，眸中闪着清澈的光亮。
“最重要的是，因你的出现和见解，陆安的执念得以解脱，我于仙魔两道的执念也得以解脱，我想，这也是冉冉生前最想要看到做到的。你替她完成了这些事，也许你便是她在身死之际，召来替她完成这些事的也未尝不可能呢？”
“你说，是云冉召我来的？”
云染染指向自己。
但陆庐舟摇摇头，“只是可能罢了，我也不能确定。”
“那只是因为这些也……”
云染染想说她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她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占了云冉的身子再活一场已是捡了便宜，还得了陆庐舟等人这样关怀对待……
陆庐舟又是一笑，“你心系苍生，甘愿为不相熟的人赴汤蹈火，殊不知，你也是这苍生之一。”
“小师叔……”
云染染不经意喃喃喊道。
“好了，别多想了，我一直自觉对不起冉冉和羽然师姐，但逝者已逝，我的亏欠与愧疚，自有命定的方式相还，但我再不会让身边还在的人出事。”
陆庐舟笑得极为温和，目光却又极为坚定，云染染很少见他有这样的表情。
“你都叫我小师叔了，我又何尝不是早将你当成了冉冉。”
云染染闻言一怔。
她有些感动。
一直以来，她以为陆庐舟对她的关照都只是因为将她当作了云冉，陆庐舟对云冉有愧，又算是云冉的长辈，自然会多加照拂。
可今日，她得知陆庐舟竟早就知道了她不是云冉，而只是因为她本性善良没做坏事，便也悉心照拂着她这个陌生的灵魂。
或许这人性，要比她想象得更好？
或许陆庐舟，就真是这样心怀大义之人。
云染染想，是啊，他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谁又不是早将对方当成了相依为命的亲人朋友呢。
陆庐舟，陆轻璃，乃至云城还有那些仙道掌事们，其实都是极好的人，云染染为她在这个世界上能遇上他们而感到庆幸，又无比的不舍。
便是像之前想到的，比起生死，身边有人相知相守，心中有人挂念顾及，更为重要。
她好像忽然之间，就明白了陆庐舟为何会将苍生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又为何，心甘情愿为她为整个云渊洲赴死了。
云染染抬眸，“谢谢你，小师叔，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师叔。”
陆庐舟点头，“你能这么想便好。”
云染染抿唇一笑，纵然狂风萧瑟，可她心里也不觉得有多冷。
而陆庐舟似是又想起什么，道：“此后，你也不必总是想要对付血魔兽的事了。”
“为何？”
“方才说了那么多，你又都没听进去？”陆庐舟微微侧头，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云染染，“我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去牺牲，对付血魔兽，我会再想其他的办法。”
“可是小师叔……”云染染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
但陆庐舟异常坚定，“此事不必再议了。”
云染染还想说些什么，陆庐舟却道：“你这段时间也消耗了不少灵力，寻陆安一事也废心神，你且好好休养，往后……也许还会有大战，落云门和仙道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的小师叔。”
“嗯。”
再嘱咐完，陆庐舟没有多说，深吸一口气，眺望远方。
云染染亦立在他身边眺望着整个云落山周的景象。
天幕黢黑夹杂着血色，血染江山万里，这世间早不复从前怡然景色，可她云染染立在此处，心中有担忧，却未有半分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