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家教是牲口了些,但还不到如此冷酷的地步。冯睿晋不禁思量,当初父兄对冯睿达的教导,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他默认冯昊慨和李弘业可以来观刑,是因为他们继承爵位,是可以顶门立户的大孩子了。
冯昊麟多大,他才刚刚五岁!难道不怕他乍见血腥丢了魂?
这幸好是亲爹,换做后爹,王玉耶非得当场送人往生不可。
刽子手全是膀大腰圆的壮汉,赤着胳膊,朝掌心狠狠吐了口唾沫,拎起那寒光凛冽的大刀,在磨刀石上霍霍作响。刀刃与石头的每一次接触,都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仿佛要将这压抑的空气撕裂开来。
前排的看客们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耳朵,眼中闪烁着既恐惧又好奇的光芒。
一声铜锣巨响,将沉闷的空气瞬间撕裂,宣告着行刑时刻的到来。
当囚犯被拖出来时,双腿早已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只能由衙役架着,踉跄着走向刑台。
有的人大概是吓破了胆,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怪响,裤脚湿了一片,引得人群里一阵哄笑。那是一种残忍而冷漠的笑声,仿佛在看一场无关痛痒的闹剧。
有的抬头望了一眼皇城的方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嘴唇微微蠕动,仿佛在咒骂,又仿佛在哭泣。
监斩官冷冷地将手中的签子扔在地上,声音冰冷而决绝,“时辰到!”
长安城中的官员们时间宝贵,元家谋逆案牵连甚广,少有单个行刑的例子,往往是一家老小整整齐齐地上刑场。
监刑官不愿多费唇舌,照本宣科地宣读着主犯的罪行,家中多少口人受牵连共斩。声音冷漠而机械,仿佛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许多人因为家人、族人一时行差踏错,就枉送了性命。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他们竟然连姓名都不配有,只能作为罪状的附属品被一笔带过。
刽子手拎起已经磨得锋利的大刀,动作熟练得如同屠夫宰杀牲畜一般。
犯人的头被狠狠地按在木墩上,发髻散落,露出青白的后颈。在这一刻,看客们终于安静了下来,连孩子的哭闹声都戛然而止,只有风卷着灰尘在刑台上肆虐,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中,大刀猛然挥下。
“噗嗤 ——”
无数声脆响几乎连成一片,血光闪过,随即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人头滚落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仿佛在诉说着不甘与愤怒,望向乱哄哄的人群。
有一个胆小的妇人尖叫一声,随即晕倒在地,被旁边的人掐着人中唤醒;几个书生别过脸去怒骂着罪有应得,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那是一种既害怕又好奇的矛盾心理;卖肉的屠户看得兴起,还跟旁边的人讨论:“这刀快,比我剁排骨利索!”
一轮轮的犯人受刑,头颅不断地落在地上,鲜血顺着邢台往下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很快又流向了前排看客的脚下。
在这群冷漠的看客中,冯李两家的四位主事人却毫不在意那些血污,甚至还有闲心点评刽子手已经卷刃的砍刀。
冯睿达不屑道:“刀差,手艺也一般。”
如果他上场的话,绝对不会如此拖泥带水,当然,也说不定会故意砍歪,让那些罪大恶极的人多受些活罪。
正所谓集中力量办大事,当全城甚至周边郡县的刽子手集体出动的时候,几百颗人头砍下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反而是宣读罪状、验明正身这些繁琐的程序耗费了更长的时间。
冯李两家的人全然不在意这些,生生站了午后一两个时辰,不喊苦不喊累。
在其他看客要么因为过于刺激而受不住离开,要么因为看多了而感到厌烦之后,刑场周边的围观群众逐渐减少,行刑也渐渐走到了尾声。
这片爵位和武力超标的地带悄然有了变化,冯睿晋和冯睿达兄弟俩缓缓向前走动,他们身后的物什露出阵容,竟然是数辆板车。
四人各从车上扯下一条麻袋,拎着就往刑场中间去,动作熟练而麻利。
李君璠虽然把发癫表哥交代的事情办疵了,但让三司人员答应了另一个要求——由冯李两家来为死者“收尸”。
哪怕明知道他们居心不良,但想到双方的恩怨,事后便是把这些人挫骨扬灰也算不得事。
反正人已经死了,还能管的上身后事吗?
冯睿达不满道:“乱糟糟的,也不分个轻重。”
所有的人头都被堆积在了一块儿,死人也有“高下”之分,有的是首恶,有的纯属来凑数的。
李君璠踮起脚尖,跨过几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指了一个方向,“我记得元家的脑袋都滚到这一块了。”他的记性还不错,对于仇家的面孔记得清清楚楚。
冯昊慨问道:“三表叔,卫家的脑袋在哪儿?”
他杀了卫哲彦的儿孙,自然要让他全家“团聚”。
李君璠回忆一番,另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这时候就体现出社交不足的局限性了,好些人犯他们都不认识,只能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印象来辨认。
好在卫哲彦那张老脸,冯昊慨记得清楚,拎着花白的发髻辨认相貌无误后直接塞进麻袋里,系上一个结。身后亲随顺势接过,并附送一条新麻袋。
主人家负责捡首级,亲随家丁就做累活搬抬尸体,很快几辆车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冯睿晋面无表情地吩咐道:“送去乱葬岗喂狗!”
冯睿达这会反倒是在场最“不挑”的人,所有的首级不辨身份全部塞进麻袋,很快就积累出好几袋“战利品”。
问道:“冯三,这些东西送哪儿去?”
冯睿晋:“我有一处小宅子,全送那儿去处置。”
冯睿达顿时愤愤不平起来,都是兄弟、都是外宅,你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说出口?
冯睿晋只是甩给他一个白眼,他的外宅只是做一些不方便在家做的事。只有见不得人的事,没有见不得人的人。
冯李两家人多势众,很快就将刑场收拾干净。泛滥的血迹被撒上石灰,空气里弥漫着腥甜和石灰的呛味。
论打扫战场,他们是专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