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午后总是安静得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夏莹莹正倚在软榻上小憩，宋嬷嬷坐在一旁轻轻打着扇。妙妙趴在窗边，小脑袋探出去左看右看。
好机会，娘亲睡着了。
小家伙蹑手蹑脚地从榻上滑下来，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像只偷油的小老鼠似的往外溜。
刚摸到门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小主子要去哪儿呀？”宋嬷嬷眯着眼睛问。
妙妙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妙妙、妙妙想去院子里看花花……”
宋嬷嬷哪能不知道小主子的小心思？
这小祖宗三天两头就往小庆子那儿跑，贵妃娘娘明令禁止过，可架不住妙妙撒个娇卖个萌，最后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带上鞋袜。”嬷嬷无奈地递过绣花小鞋，“要是着凉了，娘娘又该心疼了。”
妙妙眼睛一亮，赶紧穿上鞋子，吧嗒吧嗒往外跑。
下人厢房
小庆子正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敲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
阳光投射在他清俊的侧脸，眉目间褪去了平日里的恭顺，透出几分锐利。
“容家流放途中遭遇山匪……”他轻声念着信上内容，唇角微勾，“倒是省得我动手了。”
突然，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哎哟”一声小小的惊呼。
小庆子神色骤变，瞬间将密信揉进掌心，起身时已换上那副温顺模样：“谁？”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进来，肉嘟嘟的小脸仰着：“小庆子！是妙妙呀！”
“小主子？！”小庆子连忙上前，单膝跪地扶住跌坐在门槛上的小团子，“您怎么来了？摔疼没有？”
妙妙拍拍裙子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不疼！妙妙来找你玩！”
小庆子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小团子的目光突然定在了他手上——那张被揉皱的密信露出一角，正被烛光照得发亮。
“这是什么呀？”妙妙踮起脚，好奇地去够他握紧的拳头。
小庆子下意识想藏，可对上那双纯净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手。
妙妙接过皱巴巴的纸条，小脸严肃地展开，还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嗯——！”
小庆子屏住呼吸。
阳光下，小团子捧着纸条，眉头皱得紧紧的，黑葡萄似的眼珠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最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小庆子犹疑：“……小主子看懂了？”
“当然！”妙妙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把纸条递还给他，“妙妙可聪明了！”
小庆子接过纸条，突然发现——
纸条是倒着的。
“噗……”他猛地低头，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
妙妙歪着头，困惑地看着他：“小庆子，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一直在抖呀？”
小庆子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笑意：“没、没有……小主子真厉害，这么难的字都认识。”
“那当然！”妙妙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小文盲”的事实。
她凑近小庆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这是不是秘密呀？妙妙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庆子看着眼前这个连纸条拿反了都不知道的小傻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点头：“嗯，是小庆子和主子的秘密。”
妙妙高兴地伸出小拇指：“拉钩！”
小庆子郑重地勾住那根软乎乎的小手指，突然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对了，这个给您。”
那是只草编的蜻蜓，翅膀薄得能透光，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哇！”妙妙惊喜地接过，“它会不会飞呀？”
小庆子笑着摇头，却见小团子已经举着蜻蜓满屋子跑，嘴里还配着“呼呼”的风声。
窗外，夏莹莹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静静看着屋里闹腾的小身影。红袖紧张地低声道：“娘娘，要进去吗？”
夏莹莹摇摇头，转身离去时唇角微扬：“罢了，随她高兴吧。”
——
清晨，妙妙正趴在软榻上，小手捏着一块桂花糕，一边啃一边晃着小脚丫。
夏莹莹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本画册，正指着上面的字念给小家伙听。
“这是‘花’，这是‘鸟’……”
妙妙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认真地点头：“嗯嗯！花！鸟！”
夏莹莹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突然心血来潮，指着“花”字问道：“妙妙，这个字念什么？”
妙妙盯着那个字看了好一会儿，小脸慢慢皱成一团，试探性的说：“花？”
倒是说对了，可是这明显是猜的啊喂。
只是夏莹莹还不死心，又指了几个，得到的却是小家伙茫然的眼神。
“……”
她缓缓合上画册，深吸一口气。
贵妃娘娘才意识到，原来自家小崽子是个大字不识的小文盲！
罢了罢了，小家伙自出生起就一直住在清荷宫，没人教她实属正常，在普通人家，现在开蒙还不算太晚。
贵妃娘娘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三日后，尚书房。
“娘亲，妙妙不想去嘛……”
妙妙扒着永寿宫的门框，眼泪汪汪地看着夏莹莹，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夏莹莹双手叉腰，不为所动：“不行！你都三岁半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以后出去被人笑话怎么办？”
宫外普通人家的孩子倒无所谓，可妙妙现在身处皇家。
皇家的孩子，哪有什么真正的无忧无虑。
“可是、可是……”妙妙急得直跺脚，“妙妙可以和红袖姐姐学！”
“红袖能教你什么？绣花吗？”夏莹莹弯腰捏了捏她的小脸，“放心，娘亲给你找了伴读，是你大表姐夏如兰，她会照顾你的。”
妙妙还想挣扎，却被夏莹莹一把抱起来，直接塞进了早已备好的轿辇里。
“出发！”
尚书房外。
一群皇子公主正在院中玩耍，见轿辇停下，纷纷好奇地张望。
“听说贵妃娘娘收养的小公主要来上学了？”
“嘘，小声点，她可是贵妃的心头肉……”
轿帘掀开，妙妙被红袖抱下来，小脸蔫蔫的，眼眶还红着。
她穿着崭新的浅粉色襦裙，发髻上簪着夏莹莹特意准备的小玉簪，看起来乖巧又精致。
“妙妙！”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快步跑过来，亲热地拉住妙妙的手：“我是如兰表姐，你以后的伴读。”
妙妙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小姐姐，郁闷的心情稍微好了点乖乖叫了声表姐。
夏如兰松了口气，转身对众人介绍：“这是我表妹安乐公主，以后请大家多关照。”
安乐是夏莹莹找皇帝要的封号，她的女儿，自然得要最好的。
皇子公主们互相看了看，还算给面子地行了礼。五皇子站在最后，冷眼旁观，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这时，太傅拿着戒尺走出来，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新来了两位学生，一位是安乐公主，另一位是……”
太傅话音未落，院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靛蓝色锦袍的小男孩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卫。
男孩约莫五六岁，眉眼如画，气质清冷，腰间悬着一枚显眼的蟠龙玉佩。
“是镇北王世子！”有人惊呼。
太傅连忙上前行礼：“世子殿下怎么来了？”
世子淡淡开口：“奉皇上口谕，从今日起，入尚书房读书。”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躲在夏如兰身后的妙妙身上，微微一顿。
夏莹莹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眼睛一亮。
这不就是现成的第二个伴读吗？
别说什么世子不便给人当伴读，有什么不能的，她的女儿就是要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