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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天亮,两人才从地室里面上来,透过门缝的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

满是血丝的眼睛和眼下的乌青,证明着两人,彻夜未眠。

刑天棋的眼睛周围还红肿着,明明该困的,可精神却异常的清醒,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屋外的情况,眼球没有一刻不在转动着,手中紧攥着那把小刀。

确认院落里没有任何动静,两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来到庭院里,刑天棋第一时间就想去家人被杀害的地方确认。

李微生及时拉住了刑天棋,说道:“天棋,先别去。”李微生看了眼周围后,继而眼神看向刑天棋说道:“跟我来!”

李微生拉着刑天棋到了自己的房间,让刑天棋换了一身自己的衣服,不至于太过明显。

趁刑天棋换衣服的时候,李微生将刑天棋放在桌上的玉佩,偷着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包括那把小刀。

等刑天棋看过来的时候,李微生拿起了刑天棋的衣服,快走了几步收进了一旁的柜子中。

“收起来,不容易被人发现。”

看着为了自己忙前忙后,还有些慌乱的李微生,刑天棋的眸中满是愧疚之意。

“微生……”刑天棋欲言又止。

李微生将柜子扣了起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说道:“怎么了天棋?”

“昨晚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的,而且这些人既然是冲着我们家来的,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还是离开吧,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我……”

“天棋,别再说了,士为知己者死,我们是朋友,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的。”

“可……”

李微生推上刑天棋的肩膀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再拒绝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离开前,李微生将房门合上,眼睛又看了看屋中的陈设,屋中的东西应有尽有,都是天棋帮自己准备的。

两人去了昨晚刑家一家被残忍杀害的现场。

可地上别说尸体,就连血迹都消失无踪。

看着干净的地面,刑天棋难以置信的说道:“怎么会这样……”

李微生蹲到地上仔细查看,终于在一道砖缝之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天棋,你看这里!”

刑天棋顺着李微生所说的方向看去,在砖缝中发现了尚未清洗干净的血迹。

这意味着,昨晚发生的都不是梦。

刑天棋一连踉跄了好几步,好在李微生及时起身扶住了刑天棋,刑天棋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李微生看向旁边,深知这里不是久待之地,李微生拉起了刑天棋的手腕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然后便拉着刑天棋从宅子的侧门离开了。

怕天棋饿肚子,李微生去买来了吃的,刑天棋看着眼前的包子,却没有半分的食欲,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刑天棋不吃,李微生自然也不会吃,安静的坐在一旁陪着刑天棋。

两个人一直躲藏在镇上的角落里,就这样到了中午。

突然,耳旁传来了百姓们议论的声音。

“不好了,听说那个无名府宅里的人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这整个州庆镇都找不到他们的身影,那该不会是个鬼宅吧。”

有人提起宅子里发生的事情,两人抬起头对视了一眼,为了听清楚百姓们在聊什么,两人躲在拐角处,身子又往前近了一些。

“鬼宅应该不至于,好像是府邸上有人连通外贼,在那宅子的角落掏了一个洞,企图霸占那家人的财产,已经被官府的人拿下,就地处决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听说是一个小孩子,额头上还有一个刻字呢,那场面……”乞丐抖了抖身子,一脸后怕的接着道:“想想就可怕,最近那块还是别去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听到了‘哐当’一声,是水桶掉落倾洒的声音。

紧接着他们便听到了一位少年慌张的声音,像是要确认些什么,迫切的问着那小孩子额头间的刻字。

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小孩子,额间有刻字,他们两人想到了宅子里的曹安,曹安来宅子应招家丁时,有特意问过刑天棋,自己的额头上有疤,能不能在宅中做事。

刑天棋见过那字,一个屈辱性的字。

刑天棋并不介意那道疤,只是有些心疼发生在这个小孩身上的遭遇,明明比自己也没小几岁,却尝遍疾苦。

看着曹安不安且慌乱的眼神,刑天棋并没有考虑很久,招用了曹安。

“一道疤痕而已,不影响做事,留下来吧。”

一开始曹安还以为自己又没机会了,垂头丧气的想要离开,不过过了几秒后,眼睛亮了起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刑天棋说道:“真……真的吗!您真的愿意用我!”

“嗯,你没听错,去那边记一下你的身份吧。”

“谢谢少爷!谢谢,谢谢!”

刑天棋到现在也无法忘记,曹安那满是感激的眼神。

曹安成为了宅中的家丁后,干活做事都是最积极的,脏活累活别人不愿意做的,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再累笑容也总是挂在脸上。

当着大家伙面的时候,即便天气再炎热,也只是任汗水直流,从不将额前的头发撩起。

一阵跑动的声音,打断了刑天棋的回忆,那少年像疯了一样往宅子的方向跑去,连主顾的骂声也抛在脑后,整个人跌跌撞撞的。

两人见此情况跟了上去,结果看到了站在宅子门口的二当家,那刀上还有血迹。

从宅子中出来,经过两人身旁的百姓说道:“那少年也太可怜了,我看那样子也就十一二岁吧,这人生还没开始呢就结束了。”

“我看你也别觉得他可怜了,若他真的勾结了外贼,那就是背信弃义的害人精,下了阴曹地府,指定不少刑法等着他!”

那人接着打趣道:“改天你家里要是来了这么个勾结外贼的人,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呸呸呸,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话,盼我点好。”

“行,不说了不说了,请你去我的酒楼吃饭,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走吧。”

两个百姓的话,再次击溃了刑天棋的信念。

看着长刀上的血迹,刑天棋再度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刑天棋深知,所有的杀人凶手,都是自己招进来的。

少年是被冤枉的,不过是他们用来掩盖罪证的替罪羊,是他害了那位叫曹安的少年,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都是自己的错!

这么想着,刑天棋攥紧了拳头,嘴中不停地呢喃道:“都是我,都是我……”

个子高的二当家,通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神色有异的两人,低下头在严经义的耳语了几句之后,便朝着两个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微生发现了二当家正在朝他们走过来,连忙晃动了刑天棋的胳膊说道:“天棋,快跑——!”

听到李微生喊自己的名字,刑天棋看向李微生,眼睛中写满了悲痛和迷茫。

李微生知道,现下刑天棋已经陷进了自己的情绪中,估计一时很难走出来,所以当机立断,拉上刑天棋的手朝反方向跑去。

两人跑的气喘吁吁,跑到一处林子时,两人实在跑不动了,附近也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这样下去跟昨晚不会有本质性的区别,他们两个都会死的,就更别提报仇了。

但那个二当家之前并未见过他们,眼下也只能赌一把了。

李微生抓住了刑天棋的肩膀,眼神坚定又郑重的说道:“天棋,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我们必须分开跑,这样总会有一个人能找到生机的。”

“不行!”

李微生举起手起誓道:“我发誓,不管我们谁活下去,都一定让这场冤案真相大白,为他们报仇!”

“而且,说不定这样,我们两个都可以活下去。”

刑天棋冷静下来想了想,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只要自己死了,他们便不会为难微生。

反正,刑家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死了也不用去背负那些沉重的东西。

刑天棋笑了笑,点了点头回应道:“好,我们两个都要活下去。”

决定好之后,两个人便分开头跑,看着刑天棋远去的背影,李微生笑了笑,而后从怀中拿出了属于刑天棋身上的挂件,戴在了自己的腰上。

攥紧了手中的那把香料小刀,头也不回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二当家,见两人分开跑走,眼睛落在了李微生腰间的玉佩上,刚才追出来时,他问过严经义。

严经义说,刑天棋的腰上,有一块跟玉章同出一料的玉佩,很好辨认。

二当家的眼神暗了下来,朝着李微生的方向追了过去。

见那人朝自己追来,李微生心里的大石头反而放下了,跑的也更加起劲了。

李微生知道自己不是刑天棋,他对刑家的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道刑天棋的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但李微生知道一定是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

否则,刑家不会遭遇如此惨痛的事情。

父母为了保护自己而死,云箭射来之时,将自己护在了身下,而自己留在刑家,说不准真的是自己,把自己身上的晦气,带给了这么好的一家人。

他们本该好好的。

待自己快跑不动的时候,李微生往河边的方向跑去,二当家也追了上来,将手中染血长刀对准了李微生。

二当家追出这么远的距离,气息有些不稳:“你再跑啊,怎么不跑了!”

李微生则是一副快背过气的样子,但李微生手撑在膝盖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跑不动,自然就不跑咯,一直跑多累啊,你不累吗?”

二当家冷“哼”了一声,挥动手中的刀子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送你永久休息!”

“别!”李微生一脸嫌弃的阻止了二当家,然后挺直了腰板说道:“我刑天棋,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们这些脏人的手里!”

说完,李微生将手中的香料小刀,狠狠地划在了自己的颈间,血液喷涌而出,而后李微生控制好自己的身体,朝河面躺去。

只有这样,才能为天棋争取更多的时间。

动作快的,让二当家都为之一惊。

刚才一直跑,没机会停下休息,也没时间想其他的。

这会倒下的时候,李微生的大脑才得空,急速的闪了很多画面和想法。

年少恣意的自己,因学识还算不错受村里的大伙夸赞,一传十,十传百,让自己有了个不错的名声。

父母让自己好好读书,不让自己干农活。

李微生有很多瞬间觉得,自己是那天之骄子。

可因为战乱,父母为保住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射来的云箭,全村的人也死伤无数。

李微生抱着父母的尸首痛哭。

那一刻,李微生才明白,有学识根本没用,他救不了自己的父母,也救不了村里的大家,只能看着大家满身鲜血的倒在自己的身前。

曾经安乐平和的村庄,很快便尸横遍野。

因为才子的身份,李微生并没有落得个流民遭遇。

李微生以为凭借自己的学识能闯出一片天地的,可出了村子,没钱没势力的自己,别人不会因为他有学识就高看于他,甚至还会嘲笑自己。

在自己抄书的时候,偶会听到主人家的暗中嘲笑。

百无一用是书生。

是因为人生太短吗?所以好像也没有太多能够回忆的。

甚至,大部分都是悲痛的。

这么一想,人生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开心的,因此,心中也总是闷闷不快。

不对,还是有开心的事情,与刑天棋的相交相识。

最近最开心的回忆,就是和天棋待在一起,一起去看北齐的大好山河,一起划船泛舟畅聊未来,何其潇洒。

李微生怎会不知,刑天棋留自己抄书,是在为自己留有作为读书人的尊严,也是唯一一个真心相待自己之人,相信自己能够高中一展才华。

李微生落入水中,荡起了一片水花。

还以为割颈会很疼呢,结果也不过就是这样,还不如河水的带来的冰冷刺骨和身体撞到岩石疼呢。

李微生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突然想开心的笑,但已经笑不出来了。

天棋,你说错了。

谁说…我不可能成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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