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让贺九生一个人搬吧?
万一十几二十个,贺九生一人得搬多少趟?
待到贺九生与简飞白把此处地点藏匿的补给包都悉数搬了回来,扔在草地上时,京州学府那边的人也开始逐渐苏醒。
沈诏看了一眼地上摆了一地的补给包,也懒得吐槽了,都在预料之中。
二十个补给包。
少得可怜。
所有都加到一起。
也少得可怜。
那么京州学府呢?
沈诏抬眼看向那里已经苏醒了近一半的京州学府的学生。
“总指挥,我可以过去一趟吗?”
耳边突然传来明宿的声音,沈诏回神看去,看到的就是单手插兜,神色似是有些烦躁的明宿。
沈诏顺着明宿的目光看去,看到的就是一位穿着迷彩服的女生,靠在树干上,低垂着眼眸,长发随意散在胸前背后,整个人都透着隔绝众人的疏离。
只一眼,沈诏就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明宿的话。
明宿在得到沈诏的首肯后,才抬了脚步朝着京州学府那边而去,边走还边死死的按着兜里不住挣扎的晴天娃娃,眼底的烦躁被嘲弄代替,他声音极轻:“你可真是一点儿也不乖呢。”
“阿姐。”明宿一步步走到那女生跟前,看着那女生抬眼,她眉眼是极出挑的轮廓,眼尾微微上挑却无半分柔媚,瞳色偏深,像是寒潭凝住的墨。
那女生原本平直无波动的眸子,在看到明宿的那一刹那,便微微软化,嘴角还带起了些许弧度,却在弧度展现的那一刻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将所有情绪与温柔都死死克制在心里,“嗯。”
眼前的人是明宿,是明家送到泸州学府接近沈诏的明宿,不是她的弟弟。
至少现在不能是她的弟弟。
明宿并不在意明半雪的冷淡,他看着明半雪的眼眸,看着里面自己的倒影,他插在兜里的手一点点捏紧掌心里的晴天娃娃,他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偏执,在明半雪尚未看清时,就已消失不见,他声音极低,带着一星半点儿的漫不经心:“阿姐的幻境是怎么呢?”
千青重梨貘的幻境,会让人看到自己最为恐惧的事情。
那么,明半雪最害怕的事情是什么呢?
他又想到了自己所看到的场景。
明半雪在他与那个小疯子之间,弃了他。
他从不是明半雪的首选。
明宿微微垂眸,明明是自己问出口的话语,此刻他却突然不想听明半雪的回答了。
他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慢慢沉底。
明宿再次睁开眼时,那双黑瞳便再次被空洞所席卷,看着眼前的明半雪,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努力染上温和的色彩,但不管怎么努力,他的眼底都不曾染上自己想要的温和。
然后,明宿烦了。
真是讨厌死了。
真想把所有人都杀了。
眼瞧着眼里的空洞即将压制不住陡然升起的戾气,下一秒那疯长的戾气似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制,然后一点点藏在那空洞的背后。
可紧接着,那点戾气就像是要压制不住了似得,再次触底反弹。
随后淡化与疯长在明宿眼底拉扯了起来,渐渐的淡化之感还是占据了上风。
明宿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我知道我知道,你能不能闭嘴别烦我!”
明半雪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底不自觉带上了担忧,她抬手握住明宿的手腕,只声音依旧如碎冰碰撞,鲜少带有情绪的起伏:“阿……宿。”
下意识的称呼,在即将出口时,硬生生被明半雪截断,改成了她从未唤过的称呼。
明宿对上了明半雪的眼睛,话语里的不耐烦瞬间化为乌有,他偏了头,语气里透着愉悦:“阿姐,我……”
明半雪握着明宿手腕的手紧了又紧,阻止了明宿接下来的话语。
这不是该明宿能有的情绪,也不是该明宿会说出的话语。
明半雪透过明宿看向明宿后方的那几个人,目光遥遥的落在了沈诏身上,只一眼便收回目光,明半雪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身后还未苏醒的一个少年,便将握着明宿手腕改成了拉着手心,速度极快的在明宿手里写了两个字——“心灵”。
随后明半雪便松开了明宿的手,面儿上带着疏离,只一句:“你来做什么。”
明宿目光垂下,落在自己的手上,耳边是明半雪不带有情绪的话语,像极了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明宿没有回明半雪,只依了明半雪的意思,开了两个人的心灵网络。
“阿淮,一定要记住阿姐的话,除了心灵网络之外,其他的任何异能都不许告诉别人。”
心灵网络接通的那一刻,明半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明宿抬眼,正想跟明半雪告状,却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回了明半雪的话。
“阿姐这声阿淮,唤的是我,还是那个小疯子呢?”
一句“小疯子”险些让明宿眼底暴戾升起,他嘴角带起一丝弧度。
“阿姐叫的人是我,你再闹脾气我就让她把你拆了噢。”
语调里满是看到心爱玩具,想将玩具一点点毁去的愉悦感。
明半雪听着脑海里两道相似却又不相同的声音,有些头疼的闭上了眼。
又来了,又来了。
她当初就该独断一些,在发觉弟弟分离出第二个灵魂时,便彻底将二人区分开来。
她怎么就非要一时心软,让二人共用一个名字呢?
现在好了。
因为个破名字,天天吵,天天闹。
后来她也不是没试过一个唤“阿淮”,一个唤“小淮”。
结果就是两个人因为抢谁是“阿淮”,险些将身躯吵散了。
各种意义上的“散”。
明半雪是真的怕了。
虽然后来的“阿淮”能各种情况下压制住原先“阿淮”的情绪,不至于让原先的“阿淮”出现情绪波动过大,而导致容器溃散的结果。
但……
现在看来。
能压制住的是他,让情绪波动过大的还是他。
耳边二人的声音还在吵闹,虽是吵闹,但明半雪听得出来,原先的“阿淮”情绪波动并不大,每每有所起伏,就会被后来的“阿淮”强制压住。
明半雪心里叹了口气,制止了这场因她而起的闹剧:“乖,别闹了。”
脑海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半雪松了口气。
虽然吵闹,却也听话。
“刚刚我说的话都听到了吗?除了心灵网络,其他异能都不许透露半分。”
明宿只能有心灵网络这一个异能,其他的异能都不该是明宿能有的。
她好不容易才把阿淮送离了那吃人的明家,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次威胁到阿淮。
任何人都不行。
这泥潭深陷她一人就足够了。
她的阿淮不该被人豢养当成牲畜一样,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阿姐说晚了呢,我已经告诉了沈诏灵魂之火。”
“你只会搞砸一切,阿姐你瞧他!”
“那你呢?这么久你同沈诏说过几句话?锁在地牢里是把你脑子也锁坏了吗?”
毫不避讳的话语让明宿眼底戾气翻涌,他揽了满腔杀意:“你是想死吗?”
“怎么?你活够了?”
满腔杀意,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语调。
明半雪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如霜,脑海里两道针尖对麦芒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涩意,声音透过心灵网络传过去时,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明淮,闭嘴。”
这不知是说哪个,又或者两个人都包含在内。
两个人都沉默了,明宿未曾被压下去的戾气与杀意,也都顷刻间化为乌有。
明半雪生气了。
她叫了全名。
可偏偏,沉默之余,一道轻嗤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响起:“阿姐总是偏向他……”
“我没有。”明半雪打断了那道轻嗤后面的话,目光平稳无波的落在明宿那双空洞的黑眸上,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半分:“明宿的异能只有心灵网络,其他异能暴露,传回明家,你可曾想过后果?”
明半雪的声音只有满满的无奈,并无质问的意思。
“阿姐,怕什么呢?”
丝毫不放在心上的话语,让明半雪的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冰冷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看着明宿眼底那片无波的空洞,仿佛能透过这层表象,看到内里两个灵魂的肆意妄为。
一个是明面上的不顾一切,一个是暗地里的藐视一切。
若非一个个的还知道遵从她说过的话,明半雪都怕离了她的视线,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能把自己玩死。
明半雪看着明宿的眼睛,没有回了那句问话,反倒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句“这么久你同沈诏说过几句话”身上。
适才只顾着担忧阿淮暴露了不属于明宿的异能,会引起明家的警觉,险些忽略了这两个吵闹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明半雪微微攥紧指尖,语调都冷了几个度:“谁能解释一下,此事关沈诏什么事?”
此话一出,心灵网络里的那两个人都沉默了。
也不吵了,也不闹了。
甚至,不知道是谁,直接切断了心灵网络连接。
明半雪并不知道他们的擅作主张。
适才话赶话的,就不小心说了出来。
明宿避开了明半雪的目光,没再开口说话。
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个后来者,但不可否认他的有些话是对的。
总不能真的放任明半雪一人面对这一切。
明半雪感受着脑海里的心灵网络被切断了连接,气的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这么快叛逆期就到了吗?
就在明半雪想张口叫明宿把心灵网络连回去时,她察觉到了身后的少年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只能就此作罢。
明宿见状,只扬了扬唇角,对着明半雪做了个口型:阿姐再见。
紧接着他便转身准备回去。
虽然没有让明半雪教训另一个,但能见到明半雪也算足够了。
只是在转身之际,明宿轻轻歪头,心里问了句:“你确定你不准备告诉阿姐,巫娴认出了我们?”
虽然不明白巫娴是如何得知的,但那都不重要。
“你不也没准备告诉阿姐?”
脑海里传来了一声轻嗤,让明宿垂了眸。
阿姐为了他们,手上的血够多了。
……
就在明宿去寻明半雪的时候,这边的沈诏,看着京州学府那边从地上爬起来的司川,眼底难得带出了些笑意。
正想着给贺九生与简飞白说一声,去寻了司川,却看到司川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便抬了脚走了过来。
司川将眼底的后怕与恐慌彻底压下,在靠近了沈诏三人时,勾了勾嘴角,朝着沈诏伸出了自己的指尖。
在指尖送到沈诏面前时,指尖上冒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
沈诏眼睛一亮,就伸手揪住司川指尖上的小粉花,轻轻一拽,就整朵儿揪了下来。
他捏着花瓣,看着司川收回了指尖,没有寒暄,也没有说什么“好久不见”,只一如往常一样,就好像他们从未分道扬镳一样,“京州学府那边怎么说?”
沈诏没有细问,但他信司川明白他的意思。
一旁的贺九生在看到这一幕时,就盯着司川的指尖看。
看着司川收回指尖,贺九生满脸问号。
我呢?我的呢??
贺九生的目光太过明显,明显到司川想忽略都忽略不过去。
司川瞥了一眼贺九生,他敢说,贺九生一会嘴里肯定吐不出好话来。
想是这么想,司川到底还是把指尖连带着指尖上冒出来的小粉花,往贺九生跟前一送,然后回道:“不容乐观,有百分之二十的死亡指标,且这一路上获取的补给包杯水车薪,我甚至怀疑获取补给包就是个幌子。”
司川看着贺九生将指尖的花拔了后,就把目光放在了简飞白身上,犹豫了一秒,还是重新催生了一朵小花朵,朝着简飞白跟前一送,继续跟沈诏说:“目的就是把几个难搞的刺头聚一起,让总指挥提前接触一下,好后面心里有数,毕竟这次战役不好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