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沉香烟又飘了两圈,宁平安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静,却似带着一股解惑的通透:“诸位不必尴尬,此事本就不是什么隐秘。”
“当年守镜长老便与我说过,这溯源镜本就不是为探查寻常人所铸,它是圣人后裔为甄别族内血脉纯度、排查异族混入而造的半圣至宝,只对拥有半圣及以上血脉的生灵有反应。”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棉袍袖口的补丁,语气添了几分淡然:“老夫出身乡野,祖辈皆是耕作的农人,身上半分圣血都无。镜光落在我身上,自然像落在寻常山石上一般,穿体而过,留不下半点过往痕迹。玄月霜姑娘…… 大抵也是如此。”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三院院长心中的结。
黄陶阳猛地松开攥紧的袍角,衣料回弹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子路书院院长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紧绷终于散了些。
柳沧澜也缓缓抬起头,眼神里的窘迫淡了,却仍残留着几分固执的疑虑,他虽信了宁平安的解释,可玄月霜来历不明是事实,天人之战刚过,他实在不敢赌。
“宁先生所言,晚辈自然信服。”
黄陶阳往前半步,对着宁平安拱手行礼,语气却依旧坚定,“可玄月霜姑娘的情况终究特殊,您的来历,至少也还能查清,而她却又查不到半点过往,若仅凭‘无圣血’便放下戒心,万一将来出了差错,我等便是天元文道的罪人。”
柳沧澜立刻附和,这次语气少了几分怒意,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决绝:“不错!我等已在昨日传讯天外天先师殿,将玄月霜的情况一一禀明。”
“先师殿已回讯,说会在三月内派遣圣使前来核查,在此之前,还望薛夫子与词先生应允,暂时将玄月霜姑娘安置在颜圣书院的静思阁中,当然,这并非禁足,只是暂避外人,待圣使到来后再做定论。”
词起白猛地踏前一步,腰间佩剑发出轻鸣,眼底的冷厉几乎要凝成实质,“玄月霜只是寻常文人,不是待审的囚徒!静思阁虽非囚笼,却与软禁无异,你们凭什么说禁足就禁足?”
“起白。”
薛扶风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打断了词起白的话。
他抬眸看向三院院长,指尖继续捻动菩提子,“先师殿的圣使既要来,此事便需从长计议。”
“玄月霜姑娘那边,老夫会亲自去说,不必劳烦三位院长费心。只是静思阁。。。需得由孔圣学堂的人看守,绝不容许外人擅自靠近。”
只见公孙错垂在身侧的手猛地一抬,腰间那柄缠着旧布的长剑倏然出鞘半寸,银亮的剑刃映着殿内烛火,迸出一道刺目的光。
紧接着,凛冽的剑意如潮水般漫开,瞬间裹住整个议事大殿,三院院长只觉胸口一沉,衣袍下摆被剑意掀得簌簌作响,连呼吸都带着滞涩,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剑刃抵在周身,稍动便会被割破皮肉。
“够了。”
公孙错的声音不高,却裹着与剑意同样霸道的气势,砸在众人耳中。
他抬眼扫过黄陶阳三人,眼底的厉色比剑刃更寒:“起白已经退了一步,同意玄月霜暂居静思阁,由孔圣学堂派人看守,你们若是还想得寸进尺,逼他把人交出来,好给天外天先师殿‘定罪’,那便别怪老夫这个无依无靠的老头子发火。”
他手腕微沉,出鞘的剑刃又往下压了半分,剑意陡然更盛,殿角悬挂的灯笼都被震得剧烈摇晃,烛火明灭不定。
“老夫活了这把年纪,没什么可输的。倒是三位院长不妨想想,真把老夫逼急了,你们这书院院长的位子,还坐不坐得稳?”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黄陶阳脸色瞬间发白,指尖攥着袍角,指节泛青,他能清晰感受到,公孙错的剑意绝非虚张声势,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练出的杀劲,稍有不慎,他们三人今日恐怕都走不出这圣人之塔。
柳沧澜按在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可对上公孙错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终究还是缓缓松开。
他喉结滚了滚,想说 “此事关乎文道安危”,却被那股横行霸道的剑意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提 “拘禁” 二字,公孙错的剑下一刻就会架在他脖子上。
子路书院院长更是眼神闪烁,目光落在公孙错出鞘的剑刃上,连头都不敢抬。方才宁平安的话已让他们失了理据,如今公孙错的实力威慑摆在眼前,他们哪里还敢再争?
公孙错见三人皆露怯色,才缓缓收回剑意,长剑 “咔嗒” 一声归鞘,殿内凝滞的空气终于松了些。
他冷声道:“老夫把话撂在这里,静思阁由学堂看守,在天外天圣使来之前,谁也别想踏进去半步。至于三位院长,若是信不过孔圣学堂,大可以去先师殿告状,只是别在这儿白费力气。”
薛扶风坐在主位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抬眸看向黄陶阳三人,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三位院长,公孙先生的话,便是学堂的意思。静思阁之事,就按此定了吧。”
黄陶阳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与忌惮。
事已至此,他们再争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只得咬着牙点头:“既如此,便依薛夫子所言。只是还望孔圣学堂守好静思阁,莫要让玄月霜生出什么变故。”
话音落,三人便起身离席。黄陶阳走在最前,玄色袍角扫过青石板时带起细微的尘屑,背影里透着几分不甘。
柳沧澜紧随其后,按在腰间的手仍未完全松开,侧脸还凝着未散的愠色。
子路书院院长走在最后,频频回头望向殿内,眼神里满是忌惮 —— 显然,公孙错方才那半出鞘的剑,已在他们心底刻下了威慑。
殿门 “吱呀” 一声合上,殿内的沉香烟终于恢复了平稳的缭绕,烛火也不再摇晃,可空气里的紧绷感却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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