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上次的刺杀事件之后,木子渊被安置在医院的最高的一层——11楼,这里是除了指定医务人员,谁也上不来的地方,偌大的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
木子渊安静的躺在那里,而他的身边,没有意外的坐着一个人,正是吴杉。
吴杉看着他,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没想到,认识这么多年,我们相处最多的时间竟是以这种方式……”他说着看向窗外,此刻,正是一年四季最美丽的时光,天很蓝,阳光很暖。
“子渊,你说,人这一辈子,都在追寻什么?”
“我记得,在你还没有去美国的那些年,你时时痛苦,经常买醉,偶尔打架……”
说起这些,吴杉的思绪跟着回到了那时候的某一时刻——
有一次,木子渊喝醉了,他接到电话赶到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马路旁边,将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一股脑的撒向人群……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拖走。
“你在车里放声大哭的那一次,是不是……就是最绝望的时候呢?而,那个时候,我却并不了解……甚至觉得你是无中生有,是富家子弟的无痛呻吟。”
吴杉说到这里,似乎是某种痛楚让他紧紧闭上眼睛。
他当然忘不了那一天,在黑夜里,那个泪流满面的男人……身上的华服似乎是可笑的小丑服,掩饰着他内心的无可比拟的空虚和脆弱。
他曾说,
吴杉啊,我不知道爱是什么……
吴杉啊,我的父母总觉得将我放在高高堆砌起来的钱堆上,就是对我的爱和付出。
吴杉啊,如果钱真的可以满足所有愿望,真的可以做到所有事情,为什么我还是会这么痛苦呢?
吴杉啊,我是一个需要被救赎的人……可惜,我需要的那个人,他并不需要我。
吴杉啊,我如果连死都不怕,是不是可以去追求一些本不敢奢求的事情……
吴杉啊,我似乎遇到了一个懂我苦楚的人,他像一盏明灯,愿意指引我去寻求温暖,他说他知道彼岸在哪里……
原来,他对自己也曾说过真心话。
只是,那时的自己并不能真正的了解和回应。
吴杉的目光重新看向他:“子渊,所以,就在那时,你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对吗?”
“子渊,那个人是谁?”
“5年前的14日案,凶手真的是你吗?”
“然而它停止了……它的突然停止是因为……你去了美国,只有这样才能说通当年的时间线。”吴杉深深叹了一口,“吴上早就怀疑你了,对吗?”
“平老师说过,连环杀手通常情况下不会改变或是停止杀人习惯的,那……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杀人习惯……
我想了好久,在你去美国两年之后,你的父母在一次交通事故中死亡,难道,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你憎恨的人消失了,你的憎恨消失的缘故吗?”
吴杉坐在他的床前自言自语,这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个秘密的空间里,根本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和隐瞒。
思绪飘忽到更久之前——
有一次在酒吧,木子渊喝到最后,开始有了些醉意。
能显现出他醉了的明显的一个标志就是他的笑,笑容会变得很肆意,那个时刻的他正在放肆的看着吴杉。
“你醉了,我们走吧。”吴杉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一会儿又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撒花还是撒钱。
他一把拉回他,诚恳的语气:“吴杉,如果,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你还会把我当成朋友吗?”
“说什么蠢话……”吴杉无奈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木子渊指着他,眼睛里没有光芒,黑色的瞳孔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如果你犯了错,改了,重新来过不就好了。”吴杉宽慰道。
“如果犯了无法改过的错呢?”他的眼睛中,似乎有着某种期待。
“如果是那样……无非是杀了人去偿命,诛了心从此低头行善,潜心赎罪……”吴杉停下了看着木子渊,但是不能相信似的又摇摇头,“别瞎想了,你怎么能到那种田地!”
木子渊笑着低下头:“果真是我的好兄弟啊,如果我真有那么一天,记得帮我收尸,看在光着屁股长大的份上。”
“去你的……”
“刚才,我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孩子是谁?”吴杉突然问道。
“孩子?……你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木子渊笑了起来,眼睛中神奇的出现了一丝光彩。
“像一个人?谁?”吴杉一时摸不着头脑。
木子渊突然停住,没有再说话。
“问你呢。”吴杉又追问道。
“他叫小天……”
想到当时的那个场景,吴杉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木子渊,脸上的笑意慢慢转化成心疼的模样。
不是所有的想法都会被人理解,而被大多数人理解的事情,不见得就是真理。
对于失去之后才想通的事情,难免让人充满遗憾,却又显得无能为力。
“我能做什么……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吴杉的声音充满了痛苦。
“你的人生注定是不被人理解的人生,我也无法认同……但是,我希望我还在……哪怕是在将来送你最后一程,我还是希望我能在。你不是最怕孤单吗?如果,我一直都在,你还怕吗?”他紧紧握住木子渊的手。
——
门外,一个年轻护士正好走了过来,她透过玻璃,向里面看了一眼,忙转过身悄悄离开。
她调到11楼层还没有多久的时间,来这里之前,她就听说集团的吴总会经常来这里,来这个楼层,来这间特定的病房。而且他每次来,都会在病床前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她调过来之后,这里的护士长叮嘱过她,当吴总在这里的时候,不要过去房间里多打扰,当时她并不明白。
今天,她似乎明白了。
她总共见了吴总三次,却是三次都看见了他在那里哭。
——每次都拉着那个病人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的在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