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几声汽笛声打破了嘉陵江珊瑚坝的安静,戴春峰背着手站在江边,不远处的刑场上,王虎等人双手反绑,脖子后面插着块【亡命牌】。
小特务一脚踹在王虎的腘窝处,试图让他跪下,但王虎只是微微晃了晃,依旧昂首站立。
这个举动激怒了特务,一个行刑人员抬起枪托重重砸向王虎的膝盖,另外两个行刑人员压住了他的肩膀,王虎被直接摁在了地上。
“举枪!”
负责行刑的归有光大喊了一声,十多名小特务闻声抬枪瞄准目标,数米外的劫匪反应颇为淡定,没有人害怕,也没有人求饶。
王虎左右看了看跟随自己多年的手下,突然出声笑骂道:“丢你老母,今次死梗啦。”
他的语气甚是轻松,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其余劫匪也叫嚷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狠话。
只有那位曾冒充王虎的郑大新面带歉意,似乎为自己没能骗过军统而抱歉。
戴春峰看着这幕,眼神里满是冷漠和嘲笑,这些江湖匪类就是嘴硬,他对归有光点点头,示意开始行刑。
“预备~~”
归有光举起右手,作势就要向下挥动,小特务们也将手指搭在扳机之上准备开枪,但刑场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
“委座有令,停止行刑!”
一道肥胖的身影跳下轿车快速跑来,犹如一只滚动的皮球,来人正是许久没露面的徐恩增,其身后还跟着一群中统特工。
“不要管他,立刻开枪!”
戴春峰厉声下令,显然是想强行灭口,但小特务们听到那句【委座有令】后,却下意识停止了动作。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老戴给军统定下的宗旨,【秉承领袖意志,体会领袖苦心】,固然让军统的思想得到了统一,可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多年的精神冼脑下,基层特工根本不敢违抗某人的命令,哪怕老戴下令亦是如此。
见势不妙,戴春峰掏出自己的配枪对准王虎,但下一刻,一只手紧紧握住套筒,阻止了他的行动。
“老师,您不能开枪,这枪一响,您就输了!”
左重低声提醒,手上用力压下了老戴的手枪,神情异常急切,口中还不忘劝说便宜老师冷静。
“徐恩增巴不得王虎死在咱们手里,那样花小姐的事就解释不清了,老师,请您相信学生,无论如何我都会还您清白。”
或许是被左重说服,又或是想清楚了抗命的后果,老戴长叹一声放下了枪,苦笑着拍了拍左重的肩膀。
这时,徐恩增来到了军统众人面前,那对绿豆大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失望,姓戴的怎么就没开枪呢。
如左重所料,他本来可以提前到场,但为了给戴春峰抗命的机会,愣是等到了最后关头才出现,不想计划又被左重这个小王巴蛋给破坏了。
戴春峰注意到了徐恩增的小动作,哪还不知道对方的打算,老戴愤恨之余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恩增脸皮之厚堪比城墙,他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叉着腰得意洋洋道:“戴局长,有正义之士向我中统告发,说你跟异己份子花某有染。
鄙人现奉委座命令接管、审理王虎以及军统泄密一案,劳烦将所有犯人移交给我,至于你嘛......”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想要看看老对手惊慌失措的样子,可老戴神色淡然,这让徐恩增有些失望。
轻轻咳嗽了一声,徐恩增说出了某人对戴春峰的处置:“戴局长,委座命你停职反省,军统工作就暂时交给左副局长处理。”
戴春峰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自己的专车,徐恩增笑眯眯地看着左重,嘴里说了句恭喜。
左重没给这家伙好脸色,这是在挑拨他和老戴的关系,望着便宜老师的背影逐渐远去,左·正义之士·重心中默念了一句。
“恩师啊恩师,学生这是不想看到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您可千万别怪我。”
王虎和军统泄密案,正是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孝顺弟子发给中统对外电台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行刑,避免有可能藏身在劫匪中的地下党牺牲。
发现左重不搭理自己,徐恩增带着王虎等人悻悻离去,归有光走到左重身边,悄悄做了个手掌下压的手势。
“副座,要不要等人进了中统看守所再灭口?”
左重白了大光头一眼,开口骂道:“你当徐恩增是傻子吗,还灭口,人家正愁抓不到咱们的错处呢,赶紧滚蛋。”
说完,他心里发出冷笑,看来某人对老戴也不是百分之百信任啊,毕竟现在的军统有些尾大不掉了。
截止目前,军统局本部及直属单位已有一万五千人,外勤分支机构,如各省站、城市组的总人数达到了3.5万人。
这还没有算上军统直接控制的十万忠救军,FIRc,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财政部缉私署、水陆交通检查处、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等军事及执法部门所隶属的人员。
如此庞大的情报机关在世界上都很少见,某人怎么可能放心,所以适时敲打一下老戴很正常。
不过敲打归敲打,以当前的战局,某人不可能真的处置戴春峰,最多罚酒三杯而已。
左重一边思考,一边带队返回了罗家湾29号,很快刑场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军统,众特务慌乱过后迅速恢复镇定。
虽然局座被停职反省了,但左副座还在,只要对方没出事,军统便出不了大问题。
左重也担心军心不稳,特意在各处室转了一圈,确定局势已经稳定后,立刻去了老戴官邸准备表表忠心。
在官邸门口,他遇到了老戴的秘书李卫,对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从屋里往外走,见到左重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望着这位李秘书的背影,左重转身走进了大门,佣人领着他来到书房见到了老戴。
戴春峰这会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眉头紧锁,看见左重来了老戴也没说话,只是指着一旁的沙发让他坐下。
“老师,徐恩增这是来者不善啊,您要不要去官邸一趟,我想领袖会相信您的。”左重坐下说道。
老戴仰头看着天花板,语气低沉:“我已经去过官邸了,领袖让我安心休息,慎终啊,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坏了,老戴不会是被打击到心生退意了吧,连如履薄冰这小词都整出来了,这可不行,自己还要靠对方挡枪,啊,不对,是遮风挡雨呢。
左重连忙劝慰起戴春峰:“老师,领袖只是被徐恩增的谗言迷惑了,等查清泄密事件,些许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表完忠心,他汇报了自己的保险柜没有异状,又隐晦地询问老戴,有谁可以接近粤省备用情报网的文件。
戴春峰刚准备摇头,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猛地坐直,跟左重说起了一件事。
左重在北非执行任务期间,老戴身体偶有不适,于是将一些资料带回官邸批阅,其中就有粤省备用情报网的文件。
之后某天,老戴在官邸举行了宴会,与会的人员不少,这是情报泄露的唯一机会。
“老师,参加宴会的都有谁?”左重追问。
戴春峰回忆片刻,报了十几个人的姓名,比如川省负责人张群,又比如陕省党部主任谷正鼎,全都是果党军政系统的重要官员。
当老戴说到一个叫高玉衡的人时,左重一激灵,此公是某人夫妇面前的红人,拥有一长串头衔。
像是新生活运动副总干事,军韦会政治部战地党政设计委员,动员委员会设计委员、赈济委员会顾问、陪都劝募公债运动主任干事等等。
但在后世的解密文件中,对方除了上述职务,还有另外一层身份:秘密地下党员,直接受西北代表处负责人指挥。
如果左重没猜错,微缩胶卷应当就是此人的手笔,随后胶卷通过某种方式到了粤省,最终被粤省站特工发现。
意识到这点,左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高玉衡绝不能暴露,自己得想办法保护对方。
他假装思考了一会,向老戴提议道:“老师,学生觉得有必要摸摸这些人的底细,但行动必须隐蔽。”
戴春峰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地告诉左重,泄密案既然已经被某人交给中统调查,那军统就不要参与了,以免授人以口舌。
左重暗道可惜,嘴里却连忙表示赞同:“是,老师,泄密牵扯到学生,我理应避嫌。”
商讨完泄密案事宜,师徒二人又聊了一会,直到戴春峰准备休息,左重才起身告辞。
离开老戴官邸,左重回到军统总部叫来宋明浩,下达了停止对比笔迹的命令,还【贴心】地给出了原因:泄密者在参加老戴官邸宴会的宾客之中,人员背景较为复杂,这种黑锅还是交给中统去背为好。
宋明浩如蒙大赦,对比笔迹工作量惊人,可不是个好差事,当即美滋滋走了。
第二天上午,给宋明浩留下了足够的【泄密时间】,左重拿出手机,给联络人“老K”发去了密电。
电文中,他没有点出高玉衡的秘密身份,只是告知老K,国府即将调查某些人员。
有了这条消息,足以让西北提高警惕,说的太清楚反而不妥,毕竟高玉衡的存在是绝密。
处理好这件事,左重手托下巴若有所思,老戴暂时还不能倒,所以他必须帮对方从泄密案脱身。
好在给徐恩增报信之前,他便想好了下一步计划,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王虎的配合,左重拿起电话,接通了一个号码。
另一边,中统的调查也在如火如荼进行着,在享受过军统的招待后,劫匪有幸体验了中统的刑讯手艺。
秘密看守所内,徐恩增抓着被刑讯了一夜的王虎吼道:“快说!胶卷是不是在花小姐行李中发现的?军统有没有让你隐瞒此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