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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我吗?”

沈亦清仍处于睡梦之中,朦胧间感觉到自己的耳畔传来一个妩媚而婉转的声音。这嗓音极为独特,只是她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在哪里听见过。

“你长得和你母亲不算相似,但是眉眼神情却都一样让人记忆深刻。”

“女孩子性格这么刚强未必就是好事情,有些时候还是得懂得示弱。我看燕云易和凌飞宇,还有那个萧念不是都挺好的,要不就从他们之中选一个?”

“记着,这段时间不是很安全,你记住一定要和他们在一起,千万不要落单!”

这个声音有些飘忽,却显得格外清晰,让沈亦清似乎能够感觉得到说话的人就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可是她的语气和具体内容都有一种来自于长辈的亲切感。甚至包含着只有母亲才能带来的独特温情,让人觉得心上微暖。

可是不论是沈亦清其人,还是正占据着这具身体的自己,都没有印象身边有这么一位和煦的亲人。除了那个存活在不堪记忆之中的沈建安与妾室李氏,她的至亲只有不幸殒命的沈顾春而已。

想起沈顾春,她的心中不免涌上酸楚。是啊,即便到了今日,她无端丧命的事情终究也还没有个结果,曲封仍旧能够逍遥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随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沈顾春梨花带雨的脸颊,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棵海棠树下,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满是怜惜地看着沈亦清。正当沈亦清想要走上前去,沈顾春的身影忽然在瞬间支离破碎,幻化成无数漫天飘散的花瓣。

沈亦清猛地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是自己所在营帐的门帘没有掩好,深夜时分带着几分寒意的风一阵阵吹进来,听起来“呜呜呜”的声音,像极了女子的哭泣。

只是四下张望,整个营帐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旁人的踪影。沈亦清说不上来是心下稍安,还是有些怅然若失。那种突如其来的呵护,以及梦境之中的悲怆,都是如此真实,一时间让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阿嚏!”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兴许也多少沾染了一丝风寒。

等到沈亦清带着些许失望地重新躺回床榻,居然止不住地辗转反侧起来,根本无从入睡。她的思绪难以抑制地泛起层层波澜,后半夜的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再睡着片刻。

“阿嚏.......阿嚏!”

许久之后,沈亦清昏昏沉沉地坐起身来,才发现外面已然透着些光亮。朝阳初升,这又是崭新的一天,不过对她来说却只是一个不眠之夜的终结。

沈亦清有些困顿地掀开帘帐,不自觉地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睡得不是很好?”

凌飞宇忽然出现在身后,让她不免有些惊讶,毕竟时至黎明之际,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周遭仍是一片寂静。

沈亦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失眠了。你呢?不会又是一夜没睡吧?”

淄邑的战役远比看起来要复杂得多,兴许是因为万安的失利使然,这里的北境将士不仅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反倒破釜沉舟一般,拿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斗志。

显然,北境人在自我牺牲这件事情上,是没有任何犹豫的。

沈亦清向来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北境士兵这样的一群人,不爱惜自己也就罢了,甚至对于生命没有丝毫的敬畏之情。他们难道没有自己的亲友,没有人的感情?

直到她亲眼所见呼延枳和那群他所带领的士卒对万安无辜百姓犯下怎样的恶行,沈亦清突然就明白了,在战争机器的滚滚车轮面前,普通人与恶魔之间没有任何分别。

所以即便联军坐拥人力与地势上的明显优势,却久攻不下,甚至让这场战役看起来遥遥无期。

不但如此,那些躲在暗处的洒金楼也没有闲着,他们变本加厉地为本就混乱的局面火上浇油。除了已然被暗中杀害的朝臣之外,他们肆意嚣张地捉走了不少人质,为北境的侵略增添筹码。

博文斋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孙晋恭此行的真正目的。对方释放孙弘文的条件之一,便是要求大梁在三日之内退兵,否则他们能拿到的将只有孙弘文的尸首。

不过眼下,沈亦清对这些外在的隐患一概不知,她依然被所有人蒙在鼓里。

看在眼里的,只有他们所有人废寝忘食的讨论,她能够清楚地从他们日渐憔悴的面容中感受到,此刻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是极为棘手的难题。

不过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毕竟淄邑的战火就在眼前,那些尚未来得及掩埋的尸体,此刻正横陈在城门空旷的土地上。

虽然这些讨论军机和排兵布阵的会议之中,沈亦清都被颇为委婉地排除在外,可她少不得担忧这里的每一个,无论是她所认识的,抑或是素昧谋面之人。

凌飞宇的脸上是难掩的憔悴,他有些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还是尽可能地安慰沈亦清道:“我没什么,这些也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过去。”

沈亦清道:“恐怕也没有这么快吧,我昨天留意了那些运送粮草的车队。要是没有记错,那些运来淄邑的军粮足足够二十万大军吃小半个月。这里的将士加起来应该也没到二十万这么多罢。”

凌飞宇没有接话,他对沈亦清如数家珍一样的计算能力并不意外。其实他很清楚无论做些什么,也只能隐瞒一时。就算不是来往的车队暴露了细节,也可能是哪个士兵的一句细枝末节的话语,她总有办法知道自己想了解的一切。

沈亦清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肯说,还要继续瞒着我吗?大人是觉得我信不过,还是担心我会搅局。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不会擅作主张。”

凌飞宇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指望你帮忙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信任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去青碧,等到这里的事情了结了,我就去找你。”

沈亦清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以身犯险,然后任由自己一个人独善其身。虽说我这个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上了战场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累赘,可是在后方总归还是有些用武之地?再不济,跑腿送信的活总是能干的。”

她的眼神诚恳而炽热,让凌飞宇再沉思的片刻之中,不得不举手投降。

他只得说道:“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沈亦清含糊着想要敷衍过去,谁知一向好说话的凌飞宇这次却极为反常地没有给她回避的机会。他横跨了两步,径直站在沈亦清面前,俯视地逼近着她的双眸。

“这次真的非比寻常,对方是有备而来,我们尚且没有十足的胜算。我知道这里有很多你在乎的人,以你的性格,就算是我强行将你带到安全的地带,你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折返。所以,你可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是你的安全必须有所保障。”

凌飞宇的口吻毋庸置疑,与他一贯温文尔雅,嘴角时常挂着些浅浅笑意的神态判若两人。他的眼中带着关切与忧虑,此刻眼前的沈亦清就是他关注的焦点。

这样的善意让人无从拒绝,沈亦清只得认真地应了下来。

“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其实算不上是为难你,但是我感觉这么做的话,的确可能会违背你们的某些原则?”

凌飞宇问道:“是什么?”

沈亦清道:“我想见见呼延枳。听说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招供,我想去试一试。”

凌飞宇果断拒绝道:“不行,这太危险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那个叫做洒金楼的组织都由哪些势力组成,但是你我都非常清楚,他要将燕云易置于死地。”

沈亦清道:“你看,你刚刚都说了,他要杀的人是燕云易,与我有什么关系。”

凌飞宇道:“他对燕家上下恨之入骨,万一转嫁到你身上,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沈亦清道:“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正因为我是他的目标,同时也会是审讯的突破口。我们在明、敌人在暗,既然时间紧迫,一定是越早知道得越多,才能有余地去应对。更何况,反正你就在旁边,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这话说的不无道理,这么多天过去了,什么手段也都用过了,呼延枳却像是一桩木头一般,又或是被抽取灵魂的空壳,始终都神情木然地缄口不言。与此同时,洒金楼和北境就如同串通好的一样,行动越来越疯狂。

这期间,洒金楼的人在各地流窜,除了绑走朝廷要员之外,更是接连在天南海北的地方掳走了不下数十名妙龄少女,竟然没有一次失手,也无一人被擒获,真就如入无人之境。

与此同时,北境的触手伸到了大梁、南唐乃至与北凉的各处边境线。

他们并未与强势的守军正面交锋,而是一味骚扰着那些边境村落的百姓,除了劫掠物资、恐吓村民,动辄也会产生一些暴力冲突。表面上这群北境人是在气势汹汹地图谋攻城略地,可是每次遇到联军正规部队的追击,就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逃窜得无影无踪。

同时,北境充分利用了自己游牧民族的特点,机动性极强。一旦那些守军稍有松懈,又或是长久地找寻不到这些北境人的踪影只得作罢,他们就伺机换个居落或城镇继续无休无止地骚扰。

一来二去,饶是再精锐边境的守军,都只能落得个疲于应付的下场。

这其中,就包含了奉旨镇守北境敌军的曲明。照理说,曲明身经百战,麾下的将士也都是资历深厚的老将,可是这次却被北境人戏弄得落花流水。气得梁成帝大发雷霆之余,一纸诏命将他赶回了京都,换了自己的亲儿子彻王顶替曲明的位置。

故此,若是再不早些找到洒金楼与北境之间的联系,就算是淄邑一战能够获胜,也注定会让各方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凌飞宇无奈地笑了笑,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不住地摇了摇头。

沈亦清道:“还是不可以吗?你笑什么嘛,我说错什么了?”

凌飞宇道:“就是因为你说得都很对,才会让我觉得头疼。你每一次让我帮忙,总是能想好充分的、让我无从拒绝的理由。”

沈亦清笑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凌飞宇道:“不过我也的确很好奇,你会有什么想要问他?”

沈亦清道:“这可不能告诉你,想学也行,价格另算。”

凌飞宇笑着应道:“好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满是欣赏地望着沈亦清,如同对待一个珍贵的瓷器,满是小心翼翼之余,又有些贪婪地试图将这些都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不过被他盯着的沈亦清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她只觉得这种眼神看得人心里直发毛,心想这么大个羽林卫统领,该不会计较自己随便的一句玩笑话。

沈亦清赶忙岔开话题道:“咳咳咳......啊对了,在去见呼延枳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和楚琇确定一下。”

凌飞宇道:“你是想问为什么他会性情大变?”

沈亦清惊喜道:“你是不是也注意到了!我就觉得哪里很奇怪,虽然说他的体型魁梧,能够施展完全超乎于常人的力量不足为奇,但是他推着那辆油车发了狂一般地冲出来的时候,真的极为反常,我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药。”

凌飞宇点点头道:“不单如此,我记得当时的背景是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地捆起来了。虽然燕云骑之中有内应将他的绳索解开,但是那些用来对付武将的麻绳都是浸过盐水,经过特殊处理的,捆绑的方式也有讲究。绑上绳子的同时,起码会扭伤他的手腕与肩胛骨,严重一些或是有所反抗的话甚至会将骨头折断。”

沈亦清接着说道:“可是从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来,甚至我感觉他的状态比之前与燕云易对战的时候还要好很多。整个人都很......兴奋?”

凌飞宇道:“洛姬看过了,是颠茄。”

“颠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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