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莉莉安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吵闹，一觉睡到自然醒。
比起帝都那锣鼓喧天的架势，这时莫名透着一阵凉掉的错觉，等她清醒并察觉到这点时，起床气都被吓得消退了不少。
“维利塔的庆典那么文明的么。”等她问起进房间里的亚修时，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茫然。
亚修眨了眨眼：“可能是因为庆典是晚上才正式开始？”
“这样的吗？”
少年走进来，替她将一角差点要碰到地面的薄被拾起来，笑容一如往初：“准确来说，是从下午开始……小姐是想以圣者的身份去，还是以丽塔的身份？”
莉莉安本来想说“丽塔”的，可贴着心口上方的那枚蓝宝石吊坠一阵阵凉意，让她到嘴边的话音一转：“圣者……吧。”
“好。”亚修不疑有他，向她递了一样东西，“那我今晚没法直接跟着小姐了……请小姐戴上这个。”
她脑子还有点儿不太清醒。
脑补了一阵高科技定位跟踪，接过来一瞧，是一个手工编织的手环。
不知是用什么植物编出来的，墨绿色，底下缀着一粒金色的铃铛。
铃铛很小，她晃了晃，没听到声音。
再打量了一眼，就……看着很朴实。
“怎么觉得有些严肃。”她没了观察的兴趣，一边戴上，一边吸了吸鼻子。
亚修笑而不语。
……
莉莉安在房间解决了早餐。
她起床的时间太晚，这时候中午早过了，下楼到了大厅时也没看到多少人。
“早啊，丽塔。”倒能听到莱昂的声音，莉莉安打招呼的声音刚冒出个头，一回头给吓到了，“你怎么回事。”
莱昂那头蓬乱的灰发一如往常，一张脸却肿了一边。
提到这个，他痛苦地低嚎了一声，一瞬又转头神经兮兮地往莉莉安背后看了一眼：“你男人呢？”
莉莉安：“……”
这话她怎么接。
“还没下来。”她随口绕开了这称呼，问他，“所以你这脸怎么回事啊。”
“你昨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跟失恋似的，我以为你被那家伙欺负了呢。他回来问我你人在哪，我就随便给他瞎指了个地方。”莱昂说话的动作有些大，扯着伤口，忍不住嘶了声。
莉莉安：“……”是她想的那样吗。
“嗨呀他真的可怕，估计是没找着你人，跑去跟两个追债的说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们是猪啊！”莱昂气得不行，“欠债的明明是他妈的个娘们，还说我是那女人的新欢，他们居然信了！”
也不用问接下来发生什么了，亚修给那俩欠债的掰了段是非，还指了路。
——以莱昂遭到一顿天降暴打而告终。
莉莉安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抬起手，啪啪啪地鼓掌。
这可真是太精彩了。
莱昂：“……”
这时，亚修已经走到莉莉安身后了。
莱昂的嗓门很可以，他估计也听得差不多了，见此却也只似笑非笑地望了莱昂一眼。
吓得莱昂转身就跑。
他当时反应不及，回过头心里气不过，想着找亚修算账。
结果那帅小伙就根本没躲，就坐在酒馆里，笑得温和友善……手里拎着几张新的追债单子。
……
“这真的？”看着莱昂跑掉，莉莉安好笑地回头看亚修。
亚修也没否认，轻点了点头，语气无辜又真诚：“莱昂先生谎报您的位置，让我有些困扰。”
“所以你给我戴了这个？我至于偷偷跑掉？我跑去哪？”莉莉安说着，忽的瞥到手腕上挂着的那个手环，笑得促狭，眼底发亮。
少年不避她的视线，语气很轻：“小姐不太高兴的时候不太爱告诉我你去哪了，在维利塔还好，晚些时候……”
那可就不知道了。
莉莉安觉得他小题大做，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一阵吵闹声，等她抬头去看，发现几个平民大步进了酒馆。
“罗克珊人呢？”进来的人开门见山。
“老板娘这时间应该没空，可以找克……诶，克劳德呢？”有人说。
莉莉安神色一敛，朝酒馆周围扫了一眼，发现不仅是罗克珊，连克劳德也不见了。
她挑了挑眉。
“她那个帮工昨天砸了庆典现场的栏杆，弄得我们忙了一整夜，怎么现在人就跑了！”眼看着找不到人，进来的人又叫嚷道。
克劳德砸了庆典现场的栏杆？
莉莉安略有些诧异，却没立即说话。
“那女人怎么回事，天天一张死了丈夫的脸。”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她请的那些帮工还常弄出点事情……前几个月帮她修好的那雕像的钱还没给我。”
“她人呢？！”
又找了几个在酒馆里的人问，实在问不到，进来的人一顿七嘴八舌，眼看着要暴动，直往大厅一侧罗克珊的房间里走。
其中一个人似还有一丝冷静，忍不住拉着要乱闯的人：“这么直接进去不太好吧，她不是要照顾她哥哥么……她哥哥——”
“好什么好！她哥哥都躺了十多年了。”
“我倒是看看她有没有那么可怜，仗着大家的同情心经常弄出事情，她不觉得丢脸吗？”
罗克珊平常严禁外人进入这个房间，平时只要有人稍稍靠近，克劳德都会大步走过来，露出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眼看是拉不住了，莉莉安和亚修对视了一眼，跟着他们走到门边。
罗克珊……哥哥……
莉莉安往哪边走，脑子里回荡着这两个词汇，不知怎么的觉得怪怪的。
结果她慢了几步的这阵子，那头就响起一阵惊叫。
她加快了脚步，闯了进去，登时愣住。
酒馆一侧的房间里……
竟是什么都没有。
不是“人去楼空”那种，将东西带走自己跑掉了的“什么都没”。
而是……这根本是个空房，甚至能说是刚刚建好，其中连个摆设都没，巨大而空荡，让进来的人将每个棱角都尽收眼底……
空得让人心慌。
惊叫的人不信邪，几步去找其他房间，然而……
没有了，整个酒馆一侧，罗克珊居住的这一间房子，什么都没有。
没有陈设用具、没有她口口声声的哥哥、也没有……一点生活痕迹。
疑云轻缓地爬上心头缠绕，莉莉安的眉心一点点蹙起。
亚修站在她身后，见到这一幕时，乍一看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眸子深处的颜色却愈发地沉。
……
那些人也觉得事情不对劲，其中有人神色慌张地禀报给领主，说是要将那个老板娘抓起来。
莉莉安多留了心眼，盯着剩下几个仍留在原地的人，挑了一个神色苍白的女人，适时上去问了一句：“你好……我想问问，罗克珊老板娘她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叫住她时，女人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颤，等回过神时，仍旧紧抿着唇瓣，十分不安。
“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天，想问问。”
“你们快换一家酒馆吧，这里可……太可怕了。”女人颤声。
莉莉安按着她的肩膀，白光一闪而逝，无声地安抚着她：“您别着急，我想听听看，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法术可以定神，女人感觉到暖意涌进心房，不自觉间镇定了一些：“那个……罗克珊，大概是近二十年前出现在维利塔的……”
“不是原住民？”
“不是……应该不是。”女人摇头，“那会儿……海德家族刚出事，现在的领主还没上任，暂管领地的贵族管不了那么多，大家做什么都不方便。还是我母亲替她办的居住证明……”
“这房子……算是这里的人空出来借钱给她买下来的。”
“十年前就将钱还清了……她不太喜欢参加庆典和节日，大家只是觉得是性格内向……可我现在觉得她真是奇怪……”
莉莉安问：“怎么奇怪了？”
“她有个哥哥卧病在床，可我母亲说她来的时候明明是独自一个人，起初也总念叨着哥哥、哥哥什么的，但她也……从来不会让人见她的哥哥……我觉得根本没这个人，”
“她会找帮工，都是些身强力壮的男人，最早大概是刚还了钱那会。”
“这些男人，都不是维利塔人，我们一开始以为有人喜欢她，最不济也是想帮帮她，想着她可怜，就都没管。但这些帮工都有些……会惹事。要么砸雕像，要么破坏些什么。大家找她投诉，她也道歉，不久就辞退了人，也把钱还上了……”
“可几乎每年都有一两次，我们渐渐就对她有些……这次还破坏庆典现场……庆典是为了庆祝雷特家族的小姐来的，我们担心会不会影响这位小姐对维利塔的印象，就都坐不住了……”
女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莉莉安听下来，脸色越发古怪。
“这位小姐，你趁早换个酒馆吧……这地方真的邪门。”最后，白法术也抑制不住女人略有些恐慌的情绪，捂着头，慌乱的。
莉莉安犹豫着要不要问下去。
这心理压力是不是有些……过大了？
结果不是她问，女人就嗫嚅着，语气有点崩溃：“这房间本来不是那样的，我明明还去过，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
……
莉莉安安抚好人，让她的家人把她带走，这才去找亚修。
亚修等了一阵，似乎也在询问相关的事情。
见她过来，与她对视时，少年看到莉莉安眼中一丝锐利。
“黑法术……那罗克珊老板娘……是黑法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