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莉莉安是自己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湛蓝的眸子，看着天花板壁画里张开双臂的女神，眨了眨。
身边没有人，枕边还残留着一丝金灯花香。
她吸了吸鼻子，从床上坐起来，换了身衣服，最后将金发一撩，走到了窗边。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白色的王之道尽头是辽阔平静的深蓝海面，在这看似荒芜的海心之上，一座白石平台凭空而起，上方坐落着一座海上城市。
——晨曦透过薄云，一线耀金蹭过城市的肩胛，晕开一团耀眼灼烫的光。
遮天蔽日。
乍一看仿佛维利塔那座层级而上的白色堡垒，然而这座城市却比它壮观得多。
城市外墙高达百米，长墙外部的矩形台座围着城市绕了一个圆周，台座上一圈殊茱花花纹，顶端亮起了金色的光线，齐齐往城市中部掷去，汇聚在圆形城市中央城堡的顶端，冲天而起。
那顶端……是一座高大的塔，塔顶收纳从外墙而来的金光，灼亮不熄。
莉莉安想起了谢罗姆宫，谢罗姆宫的塔顶也有经久不熄的光。
这就是……凯特人的帝都，薇薇安尔塞。
……
莉莉安凝视着那座城市，直到耳边一阵窸窣的声响。
她没扭头，只听到少年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姐。”
嗯了一声，莉莉安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准备进城，”亚修轻声说，“从这儿到王宫还有一段时间。”
她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额角，才走到沙发上坐下。
“想见您的人很多，可能要废些神。”亚修将早餐放在她面前。
很丰盛的一顿，莉莉安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亚修知道她此时的心情算不上好，也不劝解或是说些什么，只安静地在她一旁。
她想说当然会说，哪怕打着其他主意，若是没有他的事情，莉莉安也不会开口。
而她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吃起了东西，什么也没说。
没有话题的时候，两人的相处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却不尴尬，自得而温馨。
等她吃完，随手拎着最后一本书翻开来打小游戏。
亚修不打扰她，将托盘端走，等他再回来后没多久，停在门口的马车便又徐徐前行起来。
莉莉安抽空看了一眼，发现马车并没有一路往前开，而是……
向上。
马车向前的同时高度攀升，虽没有明显地升空感，却能看到景物一点点变小。
那些藏在外墙下的街道与民居在一点点缩小，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有些看不清了。
只能感觉到底下的规划齐整，房屋星罗棋布，甚至有几座浮空的岛屿悬在空中。
至于他们前进的方向……
莉莉安扭头，看向那座中心高塔。
“薇薇安尔塞的中心王城的主体是一座有一百层的高塔，被称作希尔娅。”亚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顶端的五十层属于皇室，地下二十层管理整座帝都。”
“还有三十层呢。”
莉莉安问完，在大约二十层的地方外看到一座平台，平台上是一座女神的雕像。
她以为是安莱，但看着形象又不像。
安莱是一个卷发，面容和善的女神，然而这座雕像的五官给人一种模糊感，身上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学校。”亚修回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没等莉莉安惊讶，又轻声说，“凯特人也尊敬安莱，但主要的信仰和精灵一样，是创世女神……众神之母艾伦蒂亚。”
“艾伦蒂亚是法术的创造者，因此每一个凯特人学校前都会有一尊她的雕像。”顿了顿，亚修继续，“但从很早以前，这位女神的面容就不为人所知，常常是模糊化的。”
莉莉安恍然地啊了声，视线又在艾伦蒂亚模糊的脸上驻足片刻，这才回到学校的话题上：“凯特人有学校？”
“嗯，准确来说是以教授法术为主的法术学校。”亚修点头，“学院的组建最早由赫波亚女帝薇薇安·墨瑟开始，每一个拥有法术天赋的凯特人都有入学的资格，其他诸如礼仪之类的学习则与个人的家庭有关，和汀恩王国是一样的。”
莉莉安再看看那座塔，想着这三十层的规模，明白过来这算是凯特人对法术重视的体现。
“他们的法术天赋有那么好？”
莉莉安觉得人与人是真的有差距的，索特人能因为法术天赋奇差而令法术整个凋零，凯特人却能因为法术程度之高而建立起公立的学校……
她这会儿有点相信海莱丝所说的退让是凯特人故意为之的话了，从来路到这儿，凯特人的领地所体现出的文明程度要比汀恩王国高太多。
“法术天赋与血缘有关系，凯特人世代与有法术天赋之人联合，几乎每个女性生来都拥有这个天赋。”亚修说，“赛提人则是完全放弃法术的民族，法术天赋比索特人要差得多。”
莉莉安挑了挑眉。
信息量有些大。
这一类血缘上的法术天赋以凯特人的女性居多，因此统治者才会是女人。
而凯特人刻意去吸纳有法术天赋的人，赛提人刻意去放弃这份天赋，而索特人对这一切几乎属于放养状态。
少女湛蓝的眸子缓缓眯起，其中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获得传承的路德·海德，与凯特人的女王……
……
马车最终停在了希尔娅的最高的一层落脚平台。
距离最顶端汇聚金光的塔顶已经很近，四周却是一派安然，植物窜升、花团锦簇的庭院。
没多久，马车门外响起了海莱丝的敲门声。
紧接着，门徐徐打开。
“小姐需要的话，我会暗中跟着。”她正起身，就听到亚修淡声说。
她回过头，正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里头层层叠叠的深意一瞬化开她那紧绷的神经一般，叫她心情一松。
“没有什么比您的安全更重要。”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缓缓浮起一个笑容，她朝他说了个“好”。
说完，她的笑容一敛，往门外走去。
……
海莱丝已经在门外等候着了。
她的身后除了这一任务随行的人，还多了一批身着凯特人正装的女官，每个人无一例外地有一头灿金色的头发，神情也微微端着。
没人说话，就在这种似是探究的氛围中，少女弯着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纤瘦，却比同龄的凯特人看着要成熟一些，剪短却又长长的金发被随意地束在脑后，一双澈蓝的眸子底下含着光，几步走到阳光下，边缘一抹光晕，整个人透着一股随性。
……不像来认亲的，像来度假的。
“不带路么，或者你们还要说些什么？”莉莉安冲着她们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似的。
她用的……是凯特语。
几个人一怔，却很快回过神，纷纷让出一条路。
海莱丝朝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她往前走，这才跟在一步之后的位置。
“维拉殿下前些日子给您的书是凯特语的，我后来知道。没想到您能跟着学。”一路进了庭院里，海莱丝的声音不轻不重，一下让不远处的维拉脸色有些难看。
莉莉安心里挑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维拉给自己的书用的是凯特语，这件事海莱丝起初可能不知情，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这句话不知道是夸她学得快，还是警告维拉。
“没什么，可能我学这个的天赋还行。”莉莉安刻意将“天赋”两个字咬得很重，接着满意地看到那女孩的脸色发白。
海莱丝不知道是听没听懂，笑了声：“您那么优秀，我们都要松一口气。本来找到您之后，陛下就让我们都去学索特语……别看她们平时法术玩得好，这可难倒了一片人。”
莉莉安似是觉得有趣，也跟着笑。
看着和睦的气氛里，莉莉安跟着这行人进了庭院的……电梯。
“塔的层数很多，为了方便建的法术工程。”见莉莉安有些诧异地扬眉，海莱丝与她在那“电梯”里说道。
这座玻璃外壳的电梯乍一看跟她上辈子天天搭乘的那些没什么两样，原理也相差无几，只不过驱动的动力显然是法术。
海莱丝站在里面，手停在一侧晕光的球上，一阵青光流转，整座电梯便徐徐向上。
“这儿仅供王室使用，您下次可以叫一位仆人帮您。”距离最高层没多远，很快到达了目的地，等电梯停下时，海莱丝的声音清晰传来。
莉莉安还没说话，先行一步出去的维拉就冲她丢了个似曾相识的，“你还真没见过世面”的眼神。
“……”
不就个电梯么你得瑟个什么玩意儿。
到底是懒得管她，莉莉安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顶层的大厅上。
金色将方才眼底里庭院的清新近人卸了个干干净净，处处透着磅礴的威严气势，正前方一扇直达穹顶的金色大门，两旁立着身着长袍的法师。
“陛下在等你。”莉莉安走近时，那两位法师里有一位开口说道。
话音落下，那扇沉重的大门一点点无声展开。
莉莉安剔透的眸子里闯入一片金碧辉煌。
大厅一路延伸，直至那尊放置在阶梯高台的王座之上。
头上绘制了繁复壁画的穹顶上，暖色的光挥洒而下。
接着，她的视线被王座上的女人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