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声音来源处看过去，就见陆青空低着头，大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是一台虽然破旧，但努力工作的老风箱。
“陆叔叔，你最好解释一下。”宋尘的一张脸更阴沉了，一双眼睛也锐利起来。
“没什么好解释的，和之前试图放过雷煌一样，就是觉得你这么干太不仗义了！”陆青空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和第七局合作那么多次，明明都已经处成朋友了，却还暗地里下刀子……我做不出来这种事！”
“我说过了，这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宋尘面无表情：“这种特权组织必须取缔，否则对老百姓来说不公平！我说过很多次了，不信你不明白！”
“我不懂这些高大上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崇高的思想觉悟！”陆青空直言不讳，“我就是个普通人，我只知道，人家是咱们的朋友，一起并肩作战过很多次！”
“情是情，法是法……”宋尘还想再说几句。
“我不懂，别跟我说这些，我就知道不能背刺朋友！”陆青空似乎是豁出去了，就是要和他对着干。
宋尘沉默一阵，似乎放弃说服他了，半晌才缓缓地问道：“你哪来的手机通风报信？”
“之前被第七局围攻，大家各自逃走，在军区大门口集合……这期间里，我买了手机和卡，联系上了第七局的人！在火车站的时候，我趁机给银锋发了短信……就是这样！”陆青空爽快地承认了一切。
我心里想，倒是和我联系银锋的路径一模一样。
宋尘没有说话，眼神微微有些放空，不知正在思考什么。
“反正一切都是我干的，随便你怎么处罚吧！”陆青空又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身子往后一靠，双臂也抱在胸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显然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
“……陆叔叔，我不处罚你了。”宋尘呼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第一次试图放过雷煌的时候，我就和你谈过心了……当时你怎么保证的？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知道该怎么做！”
“好，我会退出南龙门！”陆青空“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两只拳头也狠狠地握紧了。
现场顿时像炸了锅一样，纷纷为他求起情来：“尘哥，别赶走老陆啊！”“是啊，再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他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大家每天朝夕相处，自然是有感情的，一时间餐厅里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为他说话。
宋尘硬邦邦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觉得我处事不公，可以和他一起离开！”
众人便都不说话了，一个个无奈而又不舍地看向陆青空。
“哈哈哈，没事！”陆青空反而咧嘴笑了起来：“本来就厌倦这种生活了，正好借机回归普通人的世界！你们也知道我年纪一大把了，始终都没结婚，连个孩子都没……其实吧，我有女朋友了，很久没见面了，还真挺想她的，这次回去就成亲了，欢迎大家到时候去喝喜酒！”
众人便纷纷道：“好，我们一定到场！”
陆青空又看向我，面色平静地说：“江城，当初是你把我拉进南龙门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得不退出去！”
“我看到了。”我点点头：“没事，你去吧，到时候一定喝你的喜酒。”
对现在的陆青空来说，继续待在南龙门，反而会痛苦、会煎熬，就像宋尘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陆青空长长地呼了口气，似乎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继而又转头看向宋尘，“从现在起，我不是南龙门的人了……我想以长辈的身份，和你说几句话。”
“你说！”宋尘点了点头，虽然语气冰冷，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你明明就很关心宋渔，为什么闹到现在这个地步？”陆青空缓缓地道：“有什么事，兄弟俩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陆叔叔，这件事情和你无关！”宋尘终于还是打断了他。
“我虽然是宋达理身边最不成器的小弟，但也不忍心看到你们哥俩这样！”陆青空继续说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忙做和事佬。”
“不用！”宋尘冷冰冰道：“我和宋渔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你要能解决的话，就不会拖到现在了。”陆青空仍循循善诱，“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能感受到你对宋渔的关爱！宋尘，让我帮你……”
“谁关爱他？！”宋尘粗暴地道，“我恨不得杀了他！不信的话，你现在把他带到这来，看我会不会亲手杀了他！”
陆青空不说话了，现场众人也一片寂静。
我的心中如刀绞一般难受。
虽然知道宋尘说的可能是气话，但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无比悲痛。
“……你何必这么说？”陆青空忍不住了，“之前你为了他，还给大司令跪下，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因为我想亲手杀了他，不想他死在别人手上，这个答案满意了没？！”宋尘怒气冲冲地道：“再说最后一遍，我和宋渔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陆青空，再敢废话，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我就说嘛，我能有什么面子，以前是宋达理身边最不成器的马仔，混到现在也还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早就该退出南龙门了！”陆青空满脸苦涩，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脚步声很快消失不见。
他走了，真的走了，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所谓的喝喜酒，不过是客套话，大家都明白的。
都退出这个圈子了，干嘛还和这些人来往啊？
众人均是沉默不语，情绪极其低落。
宋尘更是冷着一张脸，导致现场的气压更低，谁都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最终还是庞满打破沉默，他转移话题问道：“尘哥，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去哪里了？给你打电话，一直没有消息！”
“我和大司令在一起。”宋尘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霍骁‘出狱’了嘛，担心他会生什么乱，所以我俩聊了一个晚上。”
“霍骁已经‘出狱’了？！”庞满一脸诧异，现场众人也都非常惊讶。
“是啊，他只关三个月禁闭，今天正好到期！”宋尘继续说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也是，霍骁刚被关禁闭的时候还是冬天，现在已经步入暖春，院墙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植物，军区家属院里也开满了各种桃花、杏花，一片粉白，煞是漂亮。
“和大司令商量得怎么样？”庞满紧接着问。
霍骁的确是不一般，“藏王”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大家也都非常关心此人下一步的行动，这时候也顾不上离开的陆青空了，纷纷看向宋尘。
“应该没什么事！之前红楼已经下了命令，禁止他在藏区以外的地方动枪……”宋尘继续说道：“他手下的确是有一些高手，但还不足以在其他地方生出多大的乱子！即便他想报仇，龙门商会也能应付！”
说到这里，宋尘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今天早晨，我正和大司令说着话，霍骁突然带着一众人上门兴师问罪……”
“有这种事？！”庞满大吃一惊，“后来怎么样了？”
大家也都非常紧张，同样直勾勾盯着宋尘。
“能怎么样，军区可是大司令的地盘！”宋尘乐得都不行了，前仰后合地笑着：“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大司令把他一顿臭骂，他也只能乖乖听着！我出来的时候，大司令还在骂着呐，霍骁的脸先红、再白、又青，像是打翻了染料盘一样！”
众人也都哈哈大笑，别提多痛快了。
庞满忍俊不禁：“这么好的消息，您怎么不早点说！”
“总得处理完‘内奸’的事情嘛！”说到陆青空，宋尘笑不出来了，无奈地摇摇头道：“也不能说老陆是内奸，但他的确和我有异心了！”
说到这里，他又一一看向众人，语气也随即变得凌厉起来：“我再说一遍，对付第七局，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你们要是有异议，趁早离开这里，我不会怪罪任何人，但别做背地里捅我刀子的事！”
众人沉默下来，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陆青空是我长辈，是我父亲以前的兄弟……所以我才对他网开一面，只是将他撵走！”宋尘的目光再次一一扫向众人，“但你们不一样，别妄想自己和陆青空一样的待遇！谁敢再做类似的事，我肯定不会放过他，不信你们就试一试！”
“暴君”宋尘的话，当然没人不信。
餐厅里的气氛更凝重了。
“行了，你们先歇着吧，我再去军区看看，大司令估计要留霍骁吃饭……我得过去陪着！”宋尘冲着众人摆了摆手，“第七局的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说毕，他便起身离开，众人也纷纷回自己的房间了。
……
军区，大司令办公室。
眼瞅着已经快中午了，项云霄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指着霍骁的鼻子不断痛骂：“红楼信任你，才让你自建武装力量，用来抵抗藏区边上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结果你都干了什么，欺负普通老百姓倒是一个顶仨！砸人家的商会，砸人家的武馆，你咋那么能耐，真把自己当军阀啦！我告诉你，华国没有军阀，你想都不要想，一切听红楼的指挥！”
霍骁坐在沙发上，一脸无奈地道：“我没当自己是军阀，也没有不听红楼的指挥啊……再说了，龙门商会是普通老百姓吗，他们也没少做杀人放火的事情吧？”
“跟你一比，是不是普通老百姓？”项云霄反问。
“……”霍骁说不出话来了。
“你说他们杀人放火，就去找证据啊，举报到公安局啊，以你‘藏王’的威名，谁敢不秉公处理？你自己拿枪到内陆去，就是你的不对！霍骁，你也别跟我犟，扪心自问一下，自己做得对吗？”项云霄机关枪一样突突着：“红楼赐予你枪，是让你对付敌人的，不是让你指向同胞的！”
“……”霍骁更加无话可说了。
看他似乎知道错了，项云霄才缓缓道：“藏区那边最近怎样？”
“老样子，印国隔三差五骚扰一下，不过收拾他们没有问题！反倒是这个尼泊尔，因为他们国家经济很一般嘛，边境逐渐滋生出一些贼寇，其中有个叫‘纳文’的首领，手下有不少人、不少枪，经常越境过来烧杀抢掠……我组织过几次围剿，但是效果都不太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马上逃回国了！”霍骁如实回答。
“还是的嘛！”项云霄“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道：“你不解决边境问题，不保护辖区的老百姓，跑内陆耀武扬威什么，显摆你有几支破枪么？！”
“……龙门商会杀了我的兄弟！”霍骁忍不住辩驳了一句。
“你不去偷袭对面，人家能杀了你兄弟？！”项云霄冷哼一声，“少说什么为你女婿出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借这机会夺走龙门商会的生意！”
霍骁又说不出来话了。
“霍骁啊霍骁，你已经是‘藏王’了，已经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了……怎么还是不满足啊？”项云霄叹着气说：“赚多少钱是个够啊，非要当首富是不是？”
“那倒也不至于……”
“不至于就收手！”
项云霄怒气冲冲地道：“是，你们霍家在藏区拥有难以撼动的统治力……但你不要以为，红楼离了你就真的玩不转了！你要再跳的话，红楼可以直接把你抹除，再在当地扶持一个新的‘藏王’出来……这个时间或许很久，也会生出不少乱子，但你千万不要低估红楼的决心！这么多年了，你可曾见过红楼办不到的事情？”
“……”霍骁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即便是他这样嚣张跋扈的诸侯王，提到红楼也只能瑟瑟发抖。
“反正你自己想！”看到对方彻底没了脾气，项云霄很是满意，翘着二郎腿道：“收手还是继续，你自己决定吧！”
“……我收手吧！”霍骁低着头，懊恼地道。
“哎，明智，不愧是‘藏王’啊！”项云霄开心地笑起来，“行了，马上就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啊？”
“我哪还有心思吃饭啊！本来是找你兴师问罪的，结果被你上了一节教育课！”霍骁很无语地说道：“我还是赶紧走吧，再讲下去，就要剖腹自尽了！”
“行吧，我说的话，你多考虑一下，想想该怎么走！”项云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霍骁一脸烦躁，起身迈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