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太体面，但却毫不在意，含笑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表情从容淡定，仿佛失礼的不是他，却是路振飞等人一样。
堵胤锡早就知道李自成亦正亦邪，如今路振飞也体会到了，心里颇为无奈，与堵胤锡对视一眼，起身便要施礼，李自成却摆摆手止住了他们，走到堵胤锡的位置上坐下，笑道：“怎么样？朕的建议不错吧？”
堵胤锡并不隐讳，直言道：“不错是不错，但是我手里没兵。”
李自成点点头，又问：“朕手里有兵，可是隔着清虏，你能带过去吗？”
“事在人为。”堵胤锡不卑不亢。
李自成又点了点头，“那么，你需要多少人？”
“不多，三千足矣。”
“朕只能给你两千。”
“两千也行，但不能是老弱病残。”
“这是自然，”李自成笑了笑，又看向路振飞，问道：“皓月先生怎么说？”
路振飞答道：“若果如此，振飞回京后必当保举堵胤锡改任湖北巡抚，尽力促成此事。”
“朕没问你这个，”李自成笑道：“朕问的是，你还要继续坐冷板凳吗？”
谁愿意坐冷板凳？可是不坐又能如何？路振飞摇头苦笑，没有说话。
堵胤锡说道：“阁部何不谋个外放？若能以总督黄州、九江、安庆、庐州（今合肥）、汝宁（今汝南）等处军务的身份入驻英霍山区，胤锡愿听节制。”
这人还真是谋国忘身，怪不得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先倡议联顺，路振飞大为感动，躬身施礼道：“仲缄如此磊落，振飞敢不从命？”
堵胤锡赶忙回礼。
李自成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朕再派员战将协助你等，威武将军刘汝魁如何？”
刘汝魁，字真甫，绰号皂莺，陕西同州（今大荔）人，原为左营右威武将军，是着名的“五营二十二将”之一，也是西路军九营将领之一，能征惯战，忠心耿耿，派他到英霍山区去，李自成很放心。
**********
荆州。
李来亨剃发结辫，旗服马褂，一副公子哥打扮，掌旅李世威扮做他的下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荟珍园酒楼。
荟珍园酒楼创建于嘉靖四年（1525），至今已有一百二十年的历史了，是荆州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往来主顾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贾巨商，李来亨大摇大摆地到这里来，胆子着实不小。
酒楼里的堂倌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见到李来亨主仆衣着华贵，气宇不凡，虽然很面生，却也不敢怠慢，赶忙上前招呼，打千道：“这位小爷您来了！不知是请客还是小酌？我们这里有大小雅间，俱都清净舒适，小的带您看看？”
李来亨看都不看堂倌，只管打量着酒楼里的陈设，李世威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元宝来，递到堂倌手里，操着一口河南话，不无傲慢道：“这银子先存到柜上，找一个清净的小间，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来。”
五十两银子不是小数，堂倌喜笑颜开，越发恭敬，赶忙引领李来亨来到二楼，找了个背街的雅间，打开门问道：“这位爷，您看这间屋子可还满意？”
李来亨走进房间，假意四下看了看，又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同样用河南口音点头说道：“就是这间吧。等会儿有个四川来的武先生若是到了，你把他请到这里来。”
一个河南人要在荆州会见一个四川人，看起来好像很引人注目，但是荟珍园里天南海北的客商多了去了，堂倌早已司空见惯，深知这个年头还能经商的人都不是凡人，不敢多问，赶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李来亨要等的“武先生”，是大顺部总武国祯，原是曹龙泉属下斥候，曹龙泉主掌军情部以后，把他派到了荆州做卧底，如今李过要打荆州，所以才让李来亨来与他接洽。
武国祯很快就到了，在堂倌的引领下走进雅间，与李来亨互相见礼，寒暄了一会儿之后，李来亨吩咐上菜，又对李世威说道：“你在门外守着，不要让闲人靠近。”
李世威点点头走了出去，李来亨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圣上有旨，命令我父亲在阿济格到来之前攻取荆州，不知荆州如今的防务如何？”
武国祯眉头紧锁，忧虑道：“郑四维几个月来一直都在加固城墙，只在过年这几天才停了下来。李制帅若要攻取荆州，只怕比去年的难度更大。”
这个情况肉眼就能看得到，李来亨点了点头，又问：“他的兵力呢？有没有增加？”
“兵力倒是没增加，”武国祯说道：“湖北的地面并不太平，鞑子左支右绌，没有余力支援他。”
话音刚落，李世威突然把门打开了，两人会意，武国祯提高了声音，笑道：“李公子初到荆州，一定要尝尝荆州的鱼糕，那才叫个鲜嫩可口，回味无穷呢！”
李来亨也笑道：“我初来乍到，不知荆州都有些什么美食，只吩咐拣那贵的来上，却不知有没有这鱼糕。”
堂倌恰好端着托盘进来上菜，闻言笑道：“荆州民谚说：‘无糕不成席。’什么不上，这鱼糕也要上的，另外还有龙凤配、千张肉、油炸春卷、冬瓜鳖裙羹等等，都是远近闻名的特色菜。”
李来亨笑道：“如此我便要一饱口福了！快快上来，不要让我们久等。”
堂倌答应一声，往来上菜，李来亨和武国祯也不再说正事，推杯换盏聊起了闲天，直到菜齐之后，李世威重新把门关好，李来亨才又问道：“如果派人事先潜入城中，可行不可行？”
武国祯说道：“我在南纪门（南门）内的货栈，可以安置二三十人，再多就要另想办法了。”
“扮做花子行不行？”李来亨又问。
“花子带不了兵器，”武国祯摇了摇头，“还是扮做客商，分头进城，各自潜伏比较好。”
“客商可以带兵器？”
“如今行商没有不带兵器的，使点银子不难通融。”
“嗯，”李来亨想了想，说道：“你把城里的客栈、货栈都给画下来，尤其是南纪门附近的，千万要标注清楚，我明天出城的时候到你的货栈去取。”
“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