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承流慢慢地回答道:“他带着雷劫来了。”
方尘面色立时一变。
他自然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邵隐没有修习上古神躯。
带着雷劫来,那就是来同归于尽的。
果不其然。
宓承流接着说道:“他燃烧了半身鲜血,献祭了所有寿元,强行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跨入了渡劫境。”
“登上狐族族地之时,只要他想,他随时都有可能召来雷劫。”
听到这话,方尘这才意识到,邵隐做得有多么决绝。
因为,这么做,就算其他人不对邵隐做什么,他都会死。
听到这话,翼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澹然宗当时没有任何祖师阻止的吗?”
“凌祖师已经那么强了,为什么不直接对狐族出手?”
翼凶之前不知道凌修元到底有多强,所以,他一直以为凌修元在邵隐和宓薇这件事情上不出手,是因为忌惮狐族。
但如今翼凶回头去看,凌修元早已拥有了凌驾于所有大乘的实力,为什么不出手呢?
在翼凶看来,凌修元不需要拿出自己的权柄,只需要警告狐族一声,狐族还能不妥协吗?
出面就行了!
宓承流摇了摇头道:“凌修元,当时不在。”
“不在?”翼凶一愣:“你去仙路……呃,让剑祖师去仙路找一下不就好了?”
他话刚说出口才意识到宓承流当时还没大乘巅峰,于是改口。
他想着凌瑰当时肯定也早就加入澹然宗了,而且凌瑰也是大乘巅峰,那去找一下凌修元也没问题吧?
而宓承流面色平静道:“凌瑰在仙路也找不到凌修元。”
一旁方尘的脸在这一刻骤然变幻起来……
翼凶面色一变:“什么?!他怎么了?”
宓承流道:“我不知道,就是因为不知道凌修元究竟出了什么事,所以凌瑰只能镇守澹然宗,没有来狐族,当然,最重要的是,凌瑰尊重了邵隐的选择,没有来狐族……”
翼凶:“什么选择?”
宓承流道:“邵隐回到澹然宗之后,先将心河安置好,然后便发现了心河的帝品血脉,他这才意识到知道心河完美继承了他和薇儿的资质。”
“正因如此,他将自己的半身至尊宝人血作为遗物,封入心河的体内,又将秘境留给白焰和如意。”
“然后,他便在澹然宗的祖师和长老们讨论如何处理此事之时,直接燃烧了自己的寿元和鲜血,宣布退出澹然宗,言明此事与澹然宗毫无瓜葛。”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不想让澹然宗和狐族起战事,澹然宗的人不能陪他去狐族,有心人一定会借助这次机会将战火烧至其他妖族和宗门的,那时候必定会血流成河。”
“他的这个想法是对的,在那之后不久的仙妖大战就是这样来的。”
“所以,他舍弃了澹然宗圣子的身份,独自来到了狐族。”
知道了邵隐的选择之后,众人不由为之动容,又不免为之叹息……
邵隐太冲动了。
这么做,完全不计后果,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可无论是方尘还是姜凝漪,他们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和邵隐换位,只怕也完全无法冷静。
方尘自问内心——
他怎么可能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嫁给别人而无动于衷?
他怎么可能能明知会引发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而罔顾长辈、亲友的利益?
他怎么可能在宗门祖师出事的情况下还强硬要求其他祖师帮助自己的儿女私情?
思来想去,无法两全。
邵隐只能舍弃自己。
能顾及澹然宗,能安置好心河……
圣子之职,他已然无愧。
翼凶说道:“可光是渡劫境,也没用吧?就算他能叫来雷劫,可只要有妖帝提前出手瞬杀他,以他当时的状态,他挡不住的吧?”
姜凝漪却突然轻声道:“我听闻过,剑祖师虽然没有前来狐族,但并非没有出手。”
翼凶一愣:“嗯?”
宓承流点点头:“凌瑰赐了他三道护身剑气。”
“这三道剑气不会主动出手,击杀妖狐,表明澹然宗并无开战之意,我问过凌瑰,凌瑰不介意血流成河,但她不想违背邵隐的想法。”
“凌瑰只想护着邵隐,让他能够跟薇儿度过最后的时间,让他能够把薇儿送回灵界。”
“凌瑰的剑气,帮他瞬杀三名一品妖帝,诛杀了十数名合道妖尊……”
“宓近月可以驱散凌瑰的剑气,但她不敢保证驱散之后,凌瑰会不会来。”
“而宓近月不敢出手,其他妖狐更不敢。”
“所以,他们就任由邵隐去到了薇儿身旁。”
“那个时候,我坐在薇儿前面,我能看得见,邵隐的脸色已经跟死人一样白,他的身体也摇晃得很厉害。”
“我的灵力即便被束缚着,也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
“薇儿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薇儿哭得那么厉害。”
“她从来不会哭的,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表现得很顽强,就连被宓寰从仙妖战场带回来,她也从未哭过,反而是她一直笑着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但那个时候,她哭了。”
众人默然。
宓承流停了停,再道:“你们知道邵隐当时说了什么吗?”
方尘望着宓承流,没有问,只是等着他的回答。
宓承流说到这里,没来由地笑了起来:“他先跟我说了一声,对不起,伯父,是他没照顾好薇儿。”
“然后,他又在薇儿哭得说不出话的时候,笑着跟薇儿说,不哭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正好缺个拜堂,今天就在这里完成了吧,然后,他又指着我,对薇儿说……”
宓承流顿了一下,复又笑了起来,像是在重复着邵隐的语气道:“你不是说你爹会反对我们吗?正好,他的灵力刚好被束缚住了,没办法反对我们两个的婚事了。”
宓承流的语气在这一刻一点也不像他自己。
方尘似乎能透过宓承流看到那个在盛大的红色婚宴中,面色苍白,气息衰微却又带着嬉笑之意的澹然宗圣子……
他觉得宓承流不会去故意模仿邵隐。
宓承流能如此传神,只能说明这一幕在他心里重复出现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以至于他能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刻骨铭心……
宓承流接着说道:“听到这话的时候,薇儿都破涕为笑了,我也被气笑了……”
“哈哈哈,这个臭小子。”
“整个狐族跟全族死光了一样安静,宓寰的脸色难看得跟吃了粪便一样,他竟然还能在那种环境下开玩笑,你们澹然宗圣子的嘴真的是一样离谱。”
“哈哈。”
“你说说他……”
“他都要死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说到这里,老狐狸突然僵住,接着蓦地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凄声道:
“可我……”
“可我从没想过反对他们啊,我没想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