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楼，琉璃宫深处。
洛阳红独自一人倚靠在雕花玉栏旁，望着流淌的氤氲云霞，眼神却失去了平日的灵动与狡黠，显得有些恍惚。
其周身那令人心驰摇曳的奇异香气似乎也淡去了几分，唯余一丝复杂心绪萦绕不散。
她此行本是奉楼主之命，前往龙门探查虚实。
圣楼对那引发滔天波澜的下界人皇，以及那传说中的至高之器，抱有极大的兴。
楼主暗示，若有机会，当不惜代价，设法近距离感知，甚至确认那件东西的存在。
然而，当她真正面对渊时，看着他重伤初愈，感受着他那份近乎固执的倔强与眼底深处隐藏的背负……
她预先准备好的所有试探与算计，竟都难以出口。
她鬼使神差地对天渊之事只字未提，反而将大部分时间与精力，都用在了看似玩笑戏弄，实则苦心孤诣。
劝阻他放弃一年后那场必败无疑、甚至可能危及性命的太古仙山之战。
为何会如此？连洛阳红自己都有些说不清。
是因为仙墓之中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瞬间？是因为目睹他一次次的不屈？
还是因为……看到他面对自己戏弄时，那笨拙的窘迫？
她轻轻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中那些纷乱的念头，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楼主那边……恐怕需要费些心思才能交代过去了。
……
龙门道场远处的一片荒古山脉之中。
轰隆——！！！
一声巨响震彻山谷，恐怖的冲击波将四周的山峰削平了大半！
一头通体雪白、背生六翼、蝎尾摇曳的蝎虎本相，与渊施展的龙凰法相，如陨星般猛烈对撞，随即弹开，各自踏碎大片虚空。
双方气息剧烈涌动，威压惊天动地！
这并非生死搏杀，而是雷晨在与渊切磋。
“阴阳轮转，龙凰共生！力量运转比之前圆融了不少，生生不息的雏形开始显现了！”
“看来老泥鳅当真把他压箱底的本事都掏出来授你了！”巨虎发出轰鸣般的声音，带着赞赏。
虎爪一挥，撕裂苍穹般的雷霆匹练悍然劈出，将龙凰法相逼得连连后退。
“但是！”雷晨话锋一转，“若你仅凭目前这点进步，就想去太古仙山硬碰寰帝那块铁板……还差得远！”
“那就再来！直到足够为止！”龙凰发出咆哮，双翼震动，引动九天罡风与混沌再次朝着巨虎猛扑而去！
龙爪撕天，凰喙裂空，攻势狂暴无匹，将龙凰战体的霸道与刚猛发挥得淋漓尽致！
更让雷晨暗自心惊的是，渊在攻击中蕴含的内劲运用越发纯熟老辣，那专破内腑的暗力，即便是他，也不得不分出心神应对，以免阴沟里翻船。
“够了！热身到此为止！不陪你玩了！”久攻不下，雷晨似乎失去了耐心，突然发出一声低吼！
下一刻，他周身气息猛然暴涨！不再压制自身修为，属于神尊境的浩瀚伟力如同汪洋决堤般猛然爆发。
他只是抬起虎爪，对着虚空轻轻一按，没有针对渊本体，而是针对龙凰法相所处的虚空法则！
一股无法抗拒、源自规则层面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
那龙凰法相，连挣扎都未能做出，便瞬间变得虚幻，最终哀鸣一声，消散瓦解！
显露出其中渊有些错愕的本体。
“喂！好你个小白！玩不起啊！说好的同阶对战呢！”渊稳住身形，感受到对方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力量，顿时叫嚷起来。
巨虎身影缩小，重新化人身，雷晨抱着双臂，一脸“你奈我何”的欠揍表情。
“我可从未承诺过要压制修为与你公平一战！你以为还是当年在下界森林里，陪你玩过家家的时候呢？”
渊闻言，顿时语塞。
他当然记得当年在原始森林中，与雷晨日夜肉身切磋、锤炼战技的那三年。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雷晨何止是留手，简直是放了一片海！
若他稍稍认真，自己恐怕早就被拍成肉泥不知多少次。
说到底，雷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磨砺他。
“不错，力量掌控、内劲运用、乃至战斗意识，比之仙墓时，又有精进。”这时，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
不知何时，封烛的身影已悄然出现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看着渊，眼中带着一丝欣慰。
“老师。”渊连忙收敛情绪，恭敬地向封烛行礼。
“你体内伤势，如今恢复得如何了？”封烛问道。
“回老师，在小白……雷晨前辈的帮助下，已基本痊愈，状态甚至更胜往昔。”渊回答，偷偷瞥了雷晨一眼。
封烛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邃：“既然如此，时机已至。也是时候，传你吾之……本命之法了。”
雷晨听到此话，银眉不禁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自然听出了封烛话语中的分量。
“您是说……？”渊闻言，心脏猛地一跳，眼中瞬间爆发光芒，充满惊喜与期待！
当年自己错失的机缘，他不曾想，却是在今日，能得到圆满。
不错！封烛所指，正是其纵横洪荒、威震诸天的根源——真龙法！
远超之前所传的大熔炉法与诸多战技，是真正直指大道本源的至高传承！
“凝心静神！”封烛不再多言，袖袍一挥。
下一刻，渊只觉周身空间法则剧烈变幻，与封烛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雷晨看着两人瞬间消失，连虚空波动都微不可察，先是一愣，随即气得跳脚：“切！谁稀罕偷学你那老泥鳅的法！防谁呢这是！”
他愤愤不平地嘟囔着，身后那根蝎尾甩了甩，表示不满。
其随即转身，化作一道雷光，朝着龙门道场方向掠去，眼不见心不净。
……
一片混沌未开、法则显露的奇异虚空之中。
渊只觉得眼前一亮，这里没有时间流逝之感，只有无尽的混沌气与沉浮不定的原始道纹。
而在他面前，封烛已然显化了其横亘虚空的真龙本相！
苍青色的龙鳞每一片都大如星斗，流淌混沌道痕。
巨大的龙首之上，龙角峥嵘，一双龙目静静地注视着渊。
即便封烛刻意收敛了所有威压，但那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洪荒龙威，依旧让渊感到灵魂战栗。
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真龙胸口逆鳞下方。
那里，一道散发着腐朽与衰败气息的道伤依旧触目惊心。
他曾经询问过这道伤的来历，但封烛总是避而不谈，渊便也懂事地不再追问。
“静心凝神，观想道纹，体会本源，心与道合……”封烛的声音，在这片奇异虚空之中回荡。
随着他的龙吟之声，其周身龙鳞之上，开始有玄奥到难以理解的原始符文浮现、亮起。
这些符文并非镌刻于骨或甲表面，而是直接从混沌中抽取、凝聚而成！
每一符文都蕴含着衍生万物之伟力，散发着最本源的龙之真意。
渊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集中精神！意守神阙！为师助你固魂定念，参悟符文！”封烛的声音，震醒了险些迷失的渊。
一股本源之力，自真龙体内涌出，牢牢护住了他，抚平了他识海内，因符文冲击而产生的剧烈波动。
渊不敢怠慢，立刻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努力去捕捉、记忆、理解那不断生灭流转的原始符文。
他的意识，渐渐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沉寂与空明状态，仿佛与这片混沌虚空，与眼前的真龙大道，融为了一体……
……
与此同时，上苍某处不为人知的禁忌地界。
这里是连绵无尽、仿佛连接着星空的巍峨山脉，灵气浓郁到化为实质，却又带着一种亘古的死寂与苍凉。
在这片山脉最深处，云雾缭绕之间，隐约可见一片古老、风格奇异的道场在流转的光芒中时隐时现。
它存在于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之中，气息缥缈不定，与整个天地格格不入。
若有强大生灵偶然途经此地，即便神念扫过，也根本无法察觉其存在。
他们的感知中，那里只有一片空无的云雾与荒山巨石。
甚至，当他们试图靠近那片区域时，会不由自主地被某种力量所引导，不知不觉间便偏离了方向，绕行而去。
而他们自身却毫无所觉，仿佛那道场从未存在过。
此地，便是上苍最为神秘，令人敬畏的禁忌之地。
王庭！
此刻，在那片虚幻与现实交织的道场边缘，一道身影屹立在山巅一块孤悬巨石之上。
他仿佛与整个天地脉络融为一体。
正是寰帝。
他目光深邃如星海，遥遥望向龙门所在的方向，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渊自入仙墓以来，所经历的每一场重要战斗，他其实一场都未曾错过。
从仙墓初显峥嵘，到力战月华、方炎麟，再到与天刑那场惊天动地的天道铡刀对决……他皆“亲眼”目睹。
特别是渊与天刑那场倾尽手段、底牌尽出的惨烈之战。
其中所展现出的那种于绝境中爆发、皇族龙气、内劲妙用乃至最后那引动雷祖法的绝杀……让他观悟出了不少东西，甚至对他自身的道途都有所触动。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渊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之气。
那不是简单的战意或天赋，而是一种仿佛承载了某种纪元气运、打破了宿命枷锁的独特“变数”之感。
这种感觉，即便是他，也感到一丝好奇与想要探究的欲望。
虽说是他主动向渊发出了太古仙山的约战，但在他心中，却从未真正将如今的渊视为对手。
他更多的，是想通过一场与渊的对决，去切身体会、印证，渊身上那种独特“变数”的本质。
这对于他完善自身之道，推演更高境界，有着难以言喻的巨大益处。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寰帝望着远方，轻声自语，眼眸中，罕见掠过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