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鸡飞狗跳、烟火气十足的混乱中,客厅角落里,那台几乎被遗忘的座机电话,突然“叮铃铃——叮铃铃——”地尖叫起来。
声音又尖又利,像根针扎破了这虚假的平静。
所有人都是一顿。
姜沚浩锅铲“哐当”掉地,一脸“卧槽谁啊”的懵逼。
小姜施和姜君同步缩了缩脖子。
容允缓缓合上了那本辣眼睛的小说,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台聒噪的电话。
姜泠红瞳微眯,从厨房的烟雾里走出来,脸上还沾着点蹭到的黑灰。
她走到电话旁,盯着那不断跳跃、仿佛带着某种执念的听筒,没立刻接。
铃声固执地响了十几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催促。
“啧。”姜泠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听筒,语气冷淡得像在说“你最好有事”,“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料到真能打通。
接着,一个努力想保持威严、却又掩饰不住局促和疲惫的男声传了过来,正是杨局。
“咳…姜、姜泠啊?”杨局的声音有点干涩,“那个…休息得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吧?”
寒暄得极其生硬,透着十二万分的不自然。
姜泠没吭声,红瞳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旁边的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有压迫感。
电话那头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杨局似乎更紧张了,语速加快:“啊,那个…局里最近挺忙的,姚家的案子牵扯面太广,千头万绪…周文宇那小子恢复得还行,就是还有点蔫吧…童谣也忙得脚不沾地…”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铺垫,中心思想就一个:我们很忙,我们没忘你,但我们很识趣没来烦你。
姜泠听得有点不耐烦,红瞳里的暗金流光不耐地转了一圈:“杨局,您老有事说事。我这锅排骨快被姜沚浩炼成舍利子了。”
厨房里传来姜沚浩悲愤的:“姜小泠!我听得见!”
杨局被噎了一下,电话里传来清晰的吸气声。他终于不再绕圈子,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沉重和焦灼:
“咳,小姜道长啊,杨纪柠这边…你看…”
“杨局,”她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小刀子刮在玻璃上,“好言难劝该死鬼啊。她要是真想找条活路,自己爬也爬到通灵阁门口了,何必劳动您老人家这尊大佛来当传声筒?”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尴尬又沉重。半晌,杨局才干巴巴地“嗨呀”了一声,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喉咙,带着点老父亲走投无路的狼狈和哀求:“姜泠…算我…算我…”
“可别”,姜泠没等他说完,直接截断:“带她过来,通灵阁。”
“啪嗒”一声,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撂了回去。
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噪音显得格外刺耳。
啧。这种辛家和玄门都不搞事情、容允晚上还能带她上房揭瓦的清闲日子,终究是要暂时拜拜了。
她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那点因为身体恢复带来的掌控感稍稍冲淡了被打扰的不爽。
————
通灵阁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子夏夜湿热的潮气和消毒水也盖不住的、属于医院的衰败味道。
杨局几乎是半架半拖着杨纪柠进来的。
一个月不见,这姑娘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下去,眼下的乌青浓得像是被人用墨汁狠狠揍了两拳。
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眼神空洞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嗫嚅着什么,听不真切。她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全靠杨局那点力气支撑着才没瘫软在地。
杨局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一身警服皱巴巴的,眼里的红血丝比杨纪柠的还吓人,看着姜泠的眼神充满了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卑微的期盼。
“放那边椅子上。”姜泠抬了抬下巴,指向通灵阁待客区那张硬邦邦的太师椅,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摆放一件物品。
杨局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把杨纪柠安置好。杨纪柠的身体接触到冰冷的硬木椅面,似乎瑟缩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扫过通灵阁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符箓和法器,最终定格在某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嘴唇翕动得更快了,像是在跟空气激烈地争辩。
姜泠的精神丝欢快地穿透那层混乱的精神屏障,刺入杨纪柠的意识深处。
意料之中的,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荒漠。
“看香吧。”
她的手指夹着一张符纸,手腕一抖,符纸燃烧起来,香被点燃,飘起一缕白烟。
“您觉得她是撞邪了?”姜泠问杨局。
杨局点头,不然他为什么找到她这边。
“不是撞邪。”姜泠收回目光,红瞳里没什么波澜,“之前您让我带她办案,也是因为一样的原因吧?”
杨局皱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局,看医生是要说实话的,您说呢。”
姜泠笑眯眯的,像个小狐狸。
杨局脊背挺直:“你就别玩坏心眼子了,你该知道的怕是早就知道了吧。”
被说破了姜泠也没有不好意思:“这事也不难。”
“简单在于,缠着她的不是什么外来的脏东西。”姜泠红瞳瞥了一眼椅子上喃喃自语的杨纪柠,“是她自己心里那点破事,放不下,想不通,把自己活活拧巴成了个‘人形招魂幡’,招来了专吃‘绝望’和‘负罪感’的‘业’。””
杨局听得一脸懵:“业…业障?”
“对,”姜泠点头,语气斩钉截铁,“超级VIp豪华加强版!童谣要是知道治疗方案,估计能写篇论文发核心期刊,顺便把你局里下半年的经费都榨干。”
她顿了顿,红瞳里闪过一丝恶劣的精光,“所以,看在老主顾的份上,给你个友情价——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在杨局面前晃了晃。
杨局看着那三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吐出两个字:“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