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触感冰凉坚硬,带着千年尸王特有的冷冽气息,像亲了块上好的寒玉。
“说!”她揪着容允衣襟的手指关节发白。
容允掠过一丝得逞的、近乎餍足的微光。
他直起身,冰冷的指尖极其自然地拂过自己刚被“轻薄”过的唇角,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无声的炫耀。
“阴路入口,需以‘业’为引,以‘怨’铺道。”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目光扫过地上抽搐得越来越微弱、头顶黑影几乎凝成实质的杨纪柠,“她的‘业’和‘怨’已足够浓烈,但自身灵台混沌,无法指路。”
他顿了顿,看向姜泠那双燃烧着怒火与金钱欲念的红瞳,僵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带上了点理所当然的指挥意味:“你,用你的眼睛,顺着那方向。本王负责撕开阴阳壁障。”
“看?怎么看?”姜泠没好气,红瞳下意识地再次聚焦在杨纪柠头顶那根灰白色的因果线上。
这一次,她集中精神,试着将一丝混合了阴煞与灵气的感知力缠绕上去。
嗡——
视野骤然拉伸、扭曲!
不再是通灵阁的实景,而是一条由无数灰白雾气构成的、扭曲蜿蜒的“路”的虚影,穿透了墙壁,穿透了城市,遥遥指向某个荒僻阴森的方向。
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笼罩在迷蒙雾气中的、灯火阑珊的古式建筑轮廓。
红尘客栈!
“看到了!”姜泠脱口而出,红瞳精光大盛,仿佛三十万的金光就在眼前闪烁。
“抓紧。”容允言简意赅,一手揽住姜泠的腰,另一只手对着虚空猛地一划!
嗤啦——!
空气如同坚韧的布帛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裂口边缘翻滚着粘稠如墨的阴气,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整个通灵阁,冻得杨局一个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裂口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无数扭曲、痛苦、无声嘶嚎的怨念残影,正是杨纪柠身上逸散出的“业”与“怨”所化,此刻被强行拘束,铺成了一条通往未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路”。
“走。”容允带着姜泠,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那阴森裂口。
“等等!”杨局看着地上只剩出气没进气的侄女,心一横,闭着眼就往前冲。
唉,要上一线了。
“哎!热闹怎么能少了我!”苏妄刚把嘴里那口要命的牛肉干咽下去,呛得眼泪汪汪,见状也顾不上形象,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向裂口。
顺带还不忘一脚把地上抽搐的杨纪柠精准地踹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踹的不是人而是个包袱。
“啊——!!!” 杨纪柠短促的惊呼瞬间被阴冷的怨气吞没。
裂口在所有人进入后,如同有生命的巨口,猛地向内合拢,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通灵阁里刺骨的寒意和一地狼藉。
————
阴路之内,时间与空间感都变得混乱粘稠。
脚下是翻涌的、冰冷滑腻的怨念残影,踩上去如同踏在无数蠕动哀嚎的蛆虫背上。
四周是呼啸而过的、由绝望和负罪感凝结成的灰白雾气,时不时幻化出模糊扭曲的痛苦人脸,无声地张开嘴,试图啃噬活人的生气。
“呕...”杨局死死闭着眼,脸色惨白如纸,全靠一股“不能把侄女和三十万都赔进去”的信念强撑着没晕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僵、被那些无声的哀嚎撕裂了。
一线群众不容易啊,回去申请涨薪。
尤其是周文宇。
涨二百五。
苏妄倒是如鱼得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翻滚的怨念,甚至还伸手捞了一把灰雾在鼻子下嗅了嗅,点评道:“嗯,怨念精纯,绝望够味,这姑娘拧巴得挺有深度啊。小泠泠,你这三十万收得值。”
姜泠没空理他。
她的红瞳在阴路灰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两盏穿透迷雾的妖异探灯,死死锁定着前方那条由她的感知和杨纪柠的“业”共同构建的灰白路径。
容允揽着她,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脚下翻涌的怨念残影便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退避,开辟出短暂的稳定落脚点。
他身上散发出的精纯尸煞之气,如同无形的屏障,将周围试图侵袭的怨念雾气隔绝在外。
杨纪柠被苏妄那一脚踹得蜷缩成一团,像只破麻袋一样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前行。
她身体的抽搐似乎平息了些,但眼神依旧空洞灰败,嘴里无意识的嗫嚅着“欣瑶…欣瑶…”,头顶那团黑影兴奋地蠕动着,贪婪地吸收着这条阴路里同源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漫长光阴。
前方翻滚的怨念迷雾骤然变得稀薄,一座建筑的轮廓在视野尽头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孤悬于混沌灰雾之中的三层古式楼阁。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朱漆大门紧闭,门前悬挂着两盏散发着惨白幽光的巨大灯笼,灯笼纸上墨迹淋漓地写着四个大字——红尘客栈。
然而,这座本该古意盎然的客栈,此刻却透着一股极其强烈的违和感。
它太“亮”了。
不是灯火通明的亮,而是无数流光溢彩、珠光宝气的物件堆砌出来的、近乎暴发户式的刺眼炫目。
琉璃瓦在灰雾中折射出七彩的、俗艳的光;
飞檐上蹲着的不是瑞兽,而是镶嵌着巨大宝石的黄金貔貅;
窗棂不是木雕,而是整块整块剔透的水晶,里面用金丝银线勾勒出繁复到令人眼晕的花纹;
朱漆大门上更是夸张地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珍珠、玛瑙、翡翠……在惨白灯笼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冰冷而绝望的华丽。
整座客栈就像一个被无数名贵珠宝强行缝补、粉饰起来的巨大伤口,华丽得令人窒息,也悲凉得让人心头发堵。
“我……艹……”姜泠的红瞳被这扑面而来的“壕”气冲击得眯了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他娘的……得值多少个三十万?”
她感觉自己收杨局那点钱简直是在做慈善。
容允的脚步在客栈紧闭的朱漆大门前停下。